第六章　高天滚滚寒流急，一阵风雷惊世界

本章鉴赏的12首诗词都是反映时代风云的政论诗，包括毛泽东晚年写作的反帝反修和关于“文化大革命”的诗词。对于这些诗词所反映的内容，党的十一届六中全会通过的《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已经作出公正的结论。

20世纪50年代末和60年代前期的国际政治风云变幻，形势十分复杂和尖锐。以苏联赫鲁晓夫为首的修正主义集团背叛了马克思主义，推行大国沙文主义和霸权主义，挑起了中苏论战。他们连篇累牍发表文章，大肆攻击中国共产党，并将两党之间的原则争论变为国家争端，单方面撕毁了中苏两国签订的关于国防新技术的协定，同时对中国的“三面红旗”持反对、怀疑态度，对我国施加政治上、经济上和军事上的巨大压力。以毛泽东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坚持和捍卫马克思主义原则和立场，与赫鲁晓夫修正主义集团展开了大论战，同时与当时世界上敌视中国的帝国主义及一切反动势力进行了勇敢的斗争。

在国内，政治、经济形势也十分复杂，尤其是连续三年遇到了严重的自然灾害，我国正处于建国以来最严重的经济困难时期，国家和人民遭受了重大损失。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战天斗地，艰苦奋斗，1962年以后，经济形势开始有了好转，中国人民终于度过了困难时期。这一时期，毛泽东以诗词为武器，写下了一系列批判修正主义和霸权主义的战斗诗篇，四首《七律·读报》、《七律·改鲁迅诗》、《七律·和郭沫若同志》、《卜算子·咏梅》、《七律·冬云》、《满江红·和郭沫若同志》和《念奴娇·鸟儿问答》等诗词艺术地概括了那个特殊年代的变幻风云。

1966年5月，毛泽东出于国内“反修防修”的需要，亲自发动和领导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历时十年之久的“文化大革命”运动。《七律·有所思》表现了诗人对社会主义革命前途的忧虑和期待；《七律·读〈封建论〉呈郭老》表达了诗人借评价古代思想学派、历史人物而为现实政治斗争服务的思想。“文化大革命”当然是应该彻底否定的，但这类诗对于人们总结“文化大革命”悲剧的历史经验和教训，了解毛泽东晚年的思想却有着一定的史料价值和思想价值。

第一节　恶煞腐心兴鼓吹，冻死苍蝇未足奇

20世纪50年代末和60年代前期，整个世界出现了“大动荡、大分化、大改组”的政治局面。一方面是帝国主义、社会主义阵营内的修正主义和各国反动派掀起了一股股反华浪潮，粗暴干涉和镇压亚洲、非洲、拉丁美洲国家蓬勃兴起的民族解放运动，另一方面是民族要独立，国家要解放，人民要革命已成为世界历史潮流。以毛泽东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甘为“孤家”，在政治上顶住了重重压力，同帝国主义、修正主义和各国反动派进行了坚决的斗争，同时坚决支持和声援世界各国人民的民族解放斗争。

与此同时，毛泽东还以诗词为匕首和投枪，怒斥妄图挑起战争争端、试图对中国动武的“狂蜂”们，痛斥赫鲁晓夫修正主义者“涂脂抹粉上豪门”的投降立场和“列宁竟撇头颅后”的叛徒行径，轻蔑地把帝国主义、修正主义比作碰壁的“苍蝇”、撼树的“蚍蜉”、缘槐的“蚂蚁”，勾画了他们反华必败的可怜丑态。在风雷激荡的世界局势中，表达了要消灭一切害人虫的坚定信心，展示了一个无产阶级革命家的博大胸怀和宏伟气魄。

从艺术上看，《七律·和郭沫若同志》、《卜算子·咏梅》和《七律·冬云》以比、兴为主要写作手法，意象生动，意存高远，风格独特，是毛泽东诗词中的上品。四首《七律·读报》诗讽刺幽默，揶揄奚落，嬉笑怒骂，正话反说，皆入妙境，但在艺术上则表现为浅露直白，稍显粗糙。《满江红·和郭沫若同志》中“要扫除一切害人虫，全无敌”，豪放过头就会似乎像一句口号。《念奴娇·鸟儿问答》虽然开创了毛泽东诗词一种新的诙谐幽默的风格，但“不须放屁”之类的词句质直过头又变得有些粗俗。这些“美中不足”与毛泽东的诗学理论和文艺观有一定关系。毛泽东公开倡导革命的功利主义，他在写作这些诗词时曾说过，他是以诗词作为战斗武器投入反修反霸战斗的。这一观点，既有可能增强文艺的现实性、战斗性，但处理不当也有可能削弱或忽略文艺和诗歌的艺术性。

一、七律·读报

一九五九年十一月

反苏昔忆闹群蛙，今日重看大反华。

恶煞腐心兴鼓吹，凶神张口吐烟霞。

神州岂止千重恶，赤县原藏万种邪。

遍找全球侵略者，仅余中国一孤家。

【题解】

七律，七言律诗的简称。见《七律·洪都》“题解”。读报：指阅读报纸而产生即兴感想。

【翻译与注释】

［反苏昔忆闹群蛙］记得从前各帝国主义和国内反动势力的反苏大合唱，像群蛙鼓噪一样。反苏：从1956年起，在国际上，帝国主义和各国反动派掀起了一股反苏的浪潮。苏：指苏联。昔：从前。忆：回想。闹群蛙：像一群青蛙在喧闹。闹：吵嚷，鼓噪。宋代陆游《宿沱江弥勒院》：“蛙吹喧孤枕，蚊雷动四廊。”

［今日重看大反华］今天又看到帝国主义、修正主义和各国反动派掀起一股股反华逆流。今日：现在。反华：即反对中国。1958年，在国际上，帝国主义、修正主义和各国反动派曾掀起一次又一次反华大合唱。

［恶煞腐心兴鼓吹］他们这些恶煞切齿痛恨中国而大肆叫嚣。恶：凶恶，凶狠。煞：凶神。腐心：形容痛恨之极。《战国策·燕策三》载樊於期曰：“此臣日夜切齿拊心也。”拊心，即捶胸之意。西汉司马迁《史记·刺客列传》：“樊於期偏袒扼腕而进曰：‘此臣之日夜切齿腐心也，乃今得闻教！’”唐代司马贞《史记索隐》：“‘切齿’，齿相磨切也……，‘腐’音辅，亦烂也，犹今人事不可忍云‘腐烂’然，皆奋怒之意。”兴：发动。鼓吹：宣传，宣扬。这里指帝国主义、修正主义和各国反动派的反华叫嚣。

［凶神张口吐烟霞］如凶神大肆进行迷惑和欺骗人民的宣传。凶神：义同“恶煞”。亦指帝国主义、修正主义和各国反动派。张口：张开嘴巴。吐烟霞：犹吞云吐雾。南朝沈约《郊居赋》：“始餐霞而吐雾，终凌虚而倒景。”原指道家修炼养气，不食人间烟火。中国神怪小说中常描述许多妖魔鬼怪，口吐烟雾或霞光等以迷惑、杀伤对方。

［神州岂止千重恶］我神州大地何止有千种“坏行为”。神州：中国的古名。西汉司马迁《史记·孟子荀卿列传》说，战国时代齐国人邹衍创立“大九州”学说，谓中国名曰“赤县神州”，赤县神州内有九州。“赤县神州”也简称“赤县”或“神州”。岂：哪里。止：仅，只。重：层。千里：极言其多。恶：坏的行为。这句是反语，是以帝国主义、修正主义和各国反动派的口气说的。

［赤县原藏万种邪］赤县中国本来就隐藏有万种邪恶的东西。原：原来，本来。藏：隐蔽。万种：极言其多。邪：坏的东西。这句也是反语，是以帝国主义、修正主义和各国反动派的口气说的。

［遍找全球侵略者］在全世界寻遍了侵略者。侵略者：这句是反语，是以帝国主义、修正主义和各国反动派攻击中国“好战”、“是侵略者”的口气说的。

［仅余中国一孤家］只剩下这里中国孤独的一家。仅余：只剩。孤家：古代国君、诸侯自谦之称。《礼记·玉藻》：“凡自称，小国之君曰孤。”这句是反语，指中国共产党。表现手法与颈联相同，是用自嘲、幽默的方法，达到讽刺对方的目的。

【诗词鉴赏】

《七律·读报》（反苏昔忆闹群蛙）最早见于陈晋著《毛泽东与文艺传统》（中央文献出版社，1992年3月版），该书引用了其中的颔联、颈联。后又见于陈晋著《毛泽东之魂》（吉林人民出版社，1993年10月版）。刘济昆《毛泽东诗词全集》和苏桂主编的《毛泽东诗词大典》等，引用了其中前三联。全诗见于吴正裕主编，李捷、陈晋副主编《毛泽东诗词全编鉴赏》（中央文献出版社，2003年12月版），收入“附录”。并注明“这首诗根据作者审定的铅印件刊印”。

毛泽东一生喜爱读报。20世纪40年代在延安就流传毛泽东“一天不读报是缺点，三天不读报是错误”的名言。1949年进北京后，有几次秘书未将当天收到的报纸及时送阅，他不高兴地说：“我是要看新闻，不是要看旧闻。”可见他对报纸的重视。

从1958年起，以美帝国主义为首的各种反动势力攻击我国的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在世界范围内掀起了一场又一场“反华大合唱”。1958年8月至10月，中国人民解放军对金门岛进行炮击，1959年3月，中国人民解放军平息西藏反动农奴主集团的武装叛乱，1959年8月和10月，我国在中印边界两次武装冲突中维护了我国的领土主权，这一系列事件均遭到了以美帝国主义为首的西方国家和国际共产主义运动中以苏联为代表的修正主义集团大肆攻击。“愤怒出诗人”。毛泽东在读报中有感而发，写下了这首诗。

这首诗分析了当时帝国主义和各国反动派亡我之心不死，我国和国际共产主义运动面临的严峻局势，迎头痛击了帝国主义、修正主义和各国反动派的反华逆流。

首联直叙国际政坛上出现的一股股“反华”逆流。开篇两句以嘲讽戏谑的口气回忆了过去反动势力如群蛙般鼓噪，反对苏联社会主义，如今又摇唇鼓舌，大肆攻击社会主义的新中国。“昔忆”表示这类围攻是过去的事，然后用“今日”表明“反华大合唱”是目前的国际局势。“闹群蛙”的比喻表达了作者对各种敌对势力的鄙夷，今日中国之所以遭到围攻和敌视，是因为中国真理在握，国力逐步强大引起了帝国主义、修正主义和各国反动派的恐慌；“重看”表达了诗人的坚强信心和对貌似强大的敌人的蔑视。

颔联两句互文见义，其中“恶煞”、“凶神”均指当时反华的敌对势力。1959年5月6日，毛泽东在接见苏联等11国代表团和驻华使节时明确地说：“今天世界上鬼不少，西方世界有一大群鬼，就是帝国主义，在亚洲、非洲、拉丁美洲也有一大群鬼，就是帝国主义的走狗、反动派。”在《关于反华问题》一文中，毛泽东进一步指出：“所谓大反华，究竟是一些什么人，有多少人呢？不过是一些西方国家的帝国主义分子，其他一些国家的反动派和半反动派，国际共产主义运动中的修正主义分子和半修正主义分子，以上三类人，估计总共只占全人类的百分之几，例如说百分之五吧，最多不过百分之十。”“兴鼓吹”、“吐烟霞”极写反华势力一时嚣张的气焰，然而他们必将以失败告终。

颈联两句也是互文见义，运用反语的表现手法，以揶揄的口吻模仿帝国主义、修正主义和各国反动派的口气进行调侃：你们百般咒骂我们，但你们骂得还不够。你们说我们坏，但我们比你们说得还要坏。中国何止你们所说的那么多坏处，它本来就隐藏着无数的邪恶。赤县神州岂止“千重恶”，还隐藏着“万种邪”的反语表达，淋漓尽致地揭露和讽刺了帝国主义、修正主义和各国反动派的险恶用心。

尾联两句也运用反语表现手法。出句中的“侵略者”是国际上的三类势力对我国炮击金门、中印边界自卫反击等正义行动的污蔑之词。作者认为，中国人民在反华的浪潮中坚守壁垒，中国共产党在国际共产主义运动中始终高举马克思列宁主义大旗，即使是暂时的“孤家”，但前景仍然是光明的。作者在关于国际形势的一篇文章中写道：“他们反华，对于我们来说，是好事，不是坏事，证明了我们是真正的马克思列宁主义者，证明了我们的工作做得还不错。”正是在这种自信力的支撑下，作者潇洒地写下了“仅余”二字。全诗在轻松、幽默的语调中流露出极大的愤慨和强烈的自信。

美国施拉姆教授曾说毛泽东有“好斗的性格和把人分为英雄妖魔的幻想”。^[1]毛泽东的读报诗被称为诗中的“杂文”，战斗性极强，如匕首、投枪，常常给敌人以致命的一击。反讽手法的运用是这首读报诗的最大特色。全诗语言诙谐幽默，嬉笑怒骂，冷嘲热讽，皆成诗歌。比喻、对比、夸张手法也很有特色，用“闹群蛙”、“恶煞”、“凶神”、“兴鼓吹”、“吐烟霞”等比喻，揭露敌对势力的丑态活灵活现，入木三分；用“昔忆”、“今日”等历史和现实的对比，给人以丰富的联想；用“岂止千重恶”、“原藏万种邪”的夸张讽刺挖苦敌人，又是多么沉着痛快、酣畅淋漓。

二、七律·改鲁迅诗

一九五九年十二月

曾警秋肃临天下，竟遣春温上舌端。

尘海苍茫沉百感，金风萧瑟走高官。

喜攀飞翼通身暖，苦坠空云半截寒。

悚听自吹皆圣绩，起看敌焰正阑干。

附：鲁迅原诗

七律·亥年残秋偶作

一九三五年十月

曾惊秋肃临天下，敢遣春温上笔端。

尘海苍茫沉百感，金风萧瑟走千官。

老归大泽菰蒲尽，梦坠空云齿发寒。

竦听荒鸡偏阒寂，起看星斗正阑干。

【题解】

七律，七言律诗的简称。见《七律·洪都》“题解”。鲁迅诗：指鲁迅1935 年10月作的《亥年残秋偶作》一诗，也是鲁迅逝世前写的最后一首旧体诗。鲁迅（1881—1936）：浙江省绍兴市人，姓周，幼名樟寿，字豫山，后改为豫才。1898年起，改名树人。鲁迅是其在1918年发表白话小说《狂人日记》时开始使用的笔名。鲁迅是中国现代伟大的文学家、思想家和革命家。出身破落的封建家庭，青年时代受进化论思想影响。1902年去日本留学，原学医，后从事文艺工作。“五四”运动中成为新文化运动的伟大旗手。后开始接触马列主义，成为共产主义者。鲁迅一生文学创作近400万字，翻译500多万字，古籍整理60多万字。代表作有小说集《呐喊》、《彷徨》，杂文集《坟》、《且介亭杂文》，散文集《朝花夕拾》，散文诗《野草》等。2005年11月，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有《鲁迅全集》18卷本。

【翻译与注释】

［曾警秋肃临天下］曾经告诫过人们，帝国主义推行冷战政策将给世界带来灾难。警：戒备，使人注意情况严重。这里兼有两重意义。秋肃：秋天草木凋零的肃杀、萧条景象。东汉班固《汉书·礼乐志》：“秋气肃杀。”这里喻指黑暗的统治。临天下：犹言降临人间。临：降临。天下：指中国。

［竟遣春温上舌端］（赫鲁晓夫）竟然鼓吹苏美首脑会晤引起国际关系转暖。遣：令，使。唐代李白《劳劳亭》：“春风知别苦，不遣柳条青。”这里引申为驱使。春温：春天的明媚温熙。上：这里是流露的意思。舌端：指语言。

［尘海苍茫沉百感］世界和平的局势迷茫，隐伏着无数难以言表的感慨。尘海：尘世如海，指人世间。清代张问陶《庚申岁暮书怀》：“尘海只愁多聚散，劳生何暇计穷通？”苍茫：旷远迷茫的样子。沉百感：无数感慨，沉埋心底。沉：隐伏，沉没。百感：各种各样的感慨。

［金风萧瑟走高官］在秋风瑟瑟的时节，赫鲁晓夫奔走访问美国。金风：秋风。我国古代以阴阳五行（金、木、水、火、土）解释季节的变化。秋天属金，故秋风称金风。南朝梁萧纲《夷则七月启》：“金风晓振，偏伤征客之心。”萧瑟：拟声词，秋风吹动草木发出的声响。战国楚宋玉《九辩》：“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走高官：“高官走”的倒装。这里指赫鲁晓夫奔走访问美国。赫鲁晓夫（1894—1971），1953年当选苏共中央第一书记。1958年兼任苏联部长会议主席。1956年他主持召开苏共20大，从根本上否定斯大林。1961年在苏共第22次代表大会上鼓吹“全民国家”、“全民党”，提出到1980年基本建成共产主义的目标。1964年10月苏共中央全会“鉴于赫鲁晓夫犯有主观主义和唯意志论错误”，解除其苏共中央第一书记职务。同月赫鲁晓夫又被解除苏联部长会议主席职务。走：奔走。高官：大官，职位显赫的官。

［喜攀飞翼通身暖］欣欣然地乘坐专机通身感到无比温暖。攀：抓住别的东西向上爬。这里指乘坐。飞翼：飞鸟。这里指飞机。通身：全身。

［苦坠空云半截寒］可是未来的命运必然是苦于坠在云间，半身冰凉。空云：空中云端。这里指高空。半截：一半身体。

［悚听自吹皆圣绩］听来令人毛骨悚然的自吹自擂成了苏联的神圣业绩。悚听：耸人听闻的缩略语。圣绩：神圣的战绩。

［起看敌焰正阑干］我起身看见帝国主义扩军备战和鼓吹冷战的气焰正十分嚣张。阑干：横斜的样子。这里引申为放肆、嚣张。唐代白居易《琵琶行》：“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

【附诗题解】

这首诗是应许寿裳索书而作的。许寿裳在《我所认识的鲁迅·〈鲁迅旧体诗集〉跋》中说：这首诗“哀民生之憔悴，忧心事之浩茫，感慨百端，俯视一切，栖身天地，苦斗益坚，于悲凉孤寂中，寓熹微之希望焉。” 亥年：指农历乙亥年，即1935年。残秋：秋尽冬初时节，约为公历10月。当时，日本加紧侵略中国，民族危机日益加深。1935年6月27日，国民党政府指派察哈尔省代主席秦德纯与日军代表土肥原贤二签订丧权辱国的《秦土协定》。7月6日，国民党政府军事委员会北平军分会代理委员长何应钦与日本天津驻屯军司令官梅津美治郎签订丧权辱国的《何梅协定》。这年秋，河北、北平、天津等地的国民党政府及驻军陆续撤出华北，官员纷纷南逃。鲁迅有感于当时的政治局势写作了这首诗。

【附诗翻译与注释】

［曾惊秋肃临天下］我惊心于深秋的肃杀天气。秋肃：借喻蒋介石对日本侵略军实行不抵抗政策，国家民族将遭受亡国灭种的大灾难。

［敢遣春温上笔端］哪里敢将春天的温暖形诸笔端。春温：借喻编造虚假景象，粉饰黑暗，歌颂升平。上笔端：犹言“流露于笔下”。

［尘海苍茫沉百感］面对苍茫无边的人世，只觉得百感交集，心情无限沉重。苍茫：旷远迷茫的样子。

［金风萧瑟走千官］在萧瑟的秋风之中，只见国民党的文武官员大批南逃。走千官：指1935年秋，国民党政府面对日寇侵占华北进行妥协、让步，大批官员从华北南逃，将大好河山拱手相让。走：逃命。千官：众多的大小官员。

［老归大泽菰蒲尽］年老回到水乡食宿两空。老归大泽：年老回到水乡泽国。归：回归。大泽：广大的湖沼多水地带，借指国民党统治区。泽：聚水洼地。《韩非子·五蠹》：“泽居苦水者，买庸（雇人）而决窦（开水道排水）。”菰：多年生草本植物，生长于浅水池沼，开紫红色小花，夏生新芽，名茭白，可做菜，秋结实，名菰米，穷苦人以之代米充饥。蒲：水草，可编席。“菰蒲”借指水泽边地，即归宿处。

［梦坠空云齿发寒］仿佛梦见自己坠入空云之中，感到周身寒冷。空云：天空云中。齿发寒：牙齿与头发发寒，形容饥寒交迫，冷得浑身打战。

［竦听荒鸡偏阒寂］我夜不能寐，企盼听到鸡叫以便闻鸡起舞，却偏偏一片沉寂。竦听：倾耳静听。竦：恭敬、惊奇的样子。荒鸡：夜里不按时啼鸣的鸡。清代周亮工《书影》卷四：“古以三鼓前鸡鸣为荒鸡。”唐代房玄龄、褚遂良等撰《晋书·祖逖传》：“逖与司空刘琨共被同寝，中夜闻荒鸡，蹴刘琨曰：‘此非恶声也。’因起舞。”后据此称有志之士及时奋起，练习武艺，报效国家为“闻鸡起舞”。宋代陆游《夜归偶怀故人孤景略》：“刘琨死后无奇士，独听荒鸡泪满衣。”偏：偏偏地。阒寂：寂静无声。唐代韩偓《曲江夜思》：“林塘阒寂偏宜夜，烟火稀疏便似村。”

［起看星斗正阑干］起来遥望北斗星正横斜天际，天快要亮了。星斗：有两说：一说指北斗七星。另一说，泛指天上的星斗。阑干：横斜的样子。也有两说：一说为北斗横斜，指天快亮了。宋代郭茂倩编《乐府诗集·善哉行》：“月落参横，北斗阑干。”唐代李贺《河南府试十二月乐词·七月》：“晓风何拂拂，北斗光阑干。”另一说为纵横的样子，指满天星斗纵横，正是夜未央时。

【诗词鉴赏】

《七律·改鲁迅诗》最早见于陈晋著《毛泽东与文艺传统》（中央文献出版社，1992年3月版），该书引用了其中的颔联“老归大泽菰蒲尽，梦坠空云齿发寒”。全诗见于徐涛《毛泽东诗词全编》（湖北教育出版社，1993年11月版），后又见于蔡清富《毛泽东与鲁迅——两颗相通的诗心》（1996年11月8日《文艺报》）。吴正裕主编，李捷、陈晋副主编《毛泽东诗词全编鉴赏》（中央文献出版社，2003年12月版）收入“附录”，并注明：“这首诗根据作者审定的铅印件刊印。”

20世纪50年代中后期，中苏两党在国际共产主义运动中发生了重大的原则分歧。1956年2月在苏共二十大上，赫鲁晓夫大肆鼓吹“和平过渡”，“和平竞赛”，与西方国家“和平共处”的外交政策，并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社会主义阵营的其他国家，谋求实现苏美合作主宰世界的霸权主义。1959年9月赫鲁晓夫访美，向艾森豪威尔总统乞求和平，激起了毛泽东对“三和路线”的义愤。同年12月，毛泽东借用鲁迅诗作的一些意境和词句，改写成这首政治讽刺诗，表明了自己对当时国际局势的原则和立场。

毛泽东非常喜欢鲁迅的旧体诗，特别是喜欢鲁迅诗横眉冷对的战斗性。毛泽东说他和鲁迅的心是息息相通的。他曾改写过鲁迅的好几首诗，借用鲁迅的平仄意境及其战斗性来表达自己的现实情怀。这首读报诗是利用鲁迅《亥年残秋偶作》诗的韵脚、句式和某些词语而加以创作的。这首诗揭露和批判了赫鲁晓夫摇唇鼓舌，献媚美帝国主义而企求世界“和平”的言行，号召全世界革命人民要充分认识当时所说的赫鲁晓夫修正主义集团的本质，丢掉幻想，准备斗争。

首联出句写美苏的全球冷战有如秋天的肃杀之气扑向人间，警示全世界爱好和平的人民要深为戒备。对句写赫鲁晓夫摇唇鼓舌，竟然说艾森豪威尔总统是“真诚希望和平”的“明智派”，美苏两国首脑会晤“在国际关系的气氛中引起了转暖的某种开端”，使“‘冷战’的冰块开始融化”，似乎春风送暖了。而实际上“冷战”不断，美苏两个超级大国仍在激烈地进行争夺世界霸权的斗争。“警”与“竟”二词表达了作者对这些新闻事件的鲜明立场。

颔联出句写作者在大动荡大分化的“尘海苍茫”中的百般感慨，点出了当时严峻的国际形势。对句写作者感慨最深的莫过于在“金风萧瑟”的日子里，赫鲁晓夫这位“高官”在美国献媚求宠，妄图合作主宰世界而搞出了“戴维营精神”这一“出得殊”的丑剧，辛辣地讽刺赫鲁晓夫之流其实是一小撮脱离人民群众，背叛马克思列宁主义原则的叛徒。

颈联描摹赫鲁晓夫出访美国时的心境。他兴高采烈地乘坐专机访问美国，浑身暖洋洋的，满以为一个“新的时代”就要开始，飘飘然感到很惬意。而实际上只是一厢多情，全部希望最后必将如“苦坠空云”，落个半身凉透的悲惨结局。“通身暖”与“半截寒”对仗工稳，惟妙惟肖地写出了赫鲁晓夫访美时的神态和心情以及将遭到可耻的失败下场。

尾联出句承“通身暖”戳穿赫鲁晓夫所谓“圣绩”的伪装。赫鲁晓夫在访美期间，大肆鼓吹苏联在各方面所取得的辉煌成就，说什么“苏联发展国民经济的七年计划完成以后，不折不扣地将使苏联达到美国的经济发展水平”。这些自吹自擂的大话，让人听了不禁毛骨悚然。对句承“半截寒”严正地指出“敌焰”依然弥漫，“冷战”依然不断，美苏争霸世界的斗争还很激烈，从而反衬出赫鲁晓夫的国际关系开始“转暖”、“冷战”的冰块开始融化的谬论彻底破产。

这首诗思想深刻，艺术精湛，堪称佳构，充分展示了毛泽东运用旧体诗词形式，“戴着镣铐跳舞”的娴熟技巧。从平仄来看，除第一句第二字为了不以音害意当平而仄外，其余全部合律。全诗韵脚字均用原唱，中间两联也全用对仗，且十分工稳。

三、七律·读报

一九五九年十二月

西海如今出圣人，涂脂抹粉上豪门。

不知说了啥些事，但记西方是友朋。

举世劳民尊匪盗，万年宇宙绝纷争。

列宁火焰成灰烬，人类从此入大同。

【题解】

七律，七言律诗的简称。见《七律·洪都》“题解”。读报：指阅读报纸而产生即兴感想。

【翻译与注释】

［西海如今出圣人］位于我国西部的苏联如今出了一位大圣人。西海：泛指西方。《礼记·祭义》：“夫孝，置之而塞乎天地，溥之而横乎四海，施诸后世而无朝夕，推而放诸东海而准，推而放诸西海而准，推而放诸南海而准，推而放诸北海而准。”圣人：这里是反语，喻指赫鲁晓夫。

［涂脂抹粉上豪门］兴致勃勃地到美国去访问。涂脂抹粉：化妆打扮。明代凌濛初《二刻拍案惊奇·赵县君乔送黄柑》：“其涂脂抹粉，惯卖风情，挑逗那富家郎君。”豪门：钱多势大的人家。这里指美国。唐代司空图《成均讽》：“则必三雍八佾，休僭滥于豪门。”

［不知说了啥些事］他在戴维营与艾森豪威尔会谈，不知说了些什么。吴冷西著《十年论战：1956—1966中苏关系回忆录》中作“一辆汽车几间屋”。

［但记西方是友朋］只记得他啧啧称赞西方国家是我们的好朋友。但：只。友朋：朋友。吴冷西著《十年论战：1956—1966中苏关系回忆录》中作“三头黄犊半盘银”。

［举世劳民尊匪盗］全世界劳动人民只要尊奉以美帝国主义为头子的这些匪盗。举世：全世界。举：全。匪盗：指美帝国主义及其追随者。这句是反语。吴冷西著《十年论战：1956—1966中苏关系回忆录》中作“举世劳民同主子”。

［万年宇宙绝纷争］世界一万年也不会有战争了。宇宙：这里指全世界。纷争：纠纷，争执。这句也是较为幽默的反语。南朝梁沈约撰《宋书·律历志中》：“历数难明，前代通儒多共纷争。”

［列宁火焰成灰烬］列宁所点燃的无产阶级革命火焰被扑灭，只留下一堆灰烬。列宁火焰：这里指列宁主义的基本原则和立场。列宁（1870—1924）：1870年4月22日出生于俄国伏尔加河畔的辛比尔斯克，原名弗拉基米尔·伊里奇·乌里扬诺夫，列宁是他的笔名。1892年筹建俄国马克思主义小组。1903年形成以列宁为核心的布尔什维克党。1917年领导俄国人民取得了十月社会主义革命的胜利。列宁是著名的马克思主义者、无产阶级革命家、政治家、思想家、理论家，苏联的缔造者。他继承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形成了列宁主义理论。1924年1月21日因病不幸逝世，终年54岁。

［人类从此入大同］人类从此可以进入没有剥削、没有压迫的共产主义社会了。大同：一种理想社会。这里是正话反说。《礼记·礼运》：“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是谓大同。”

【诗词鉴赏】

《七律·读报》（西海如今出圣人）最早见于吴冷西《十年论战》（1956—1966中苏关系回忆录）（中央文献出版社1999年5月版）。后又见于陈晋《突围“心路”——毛泽东晚年诗词解析》（《党的文献》2003年第3期）。

20世纪50年代末，在世界上和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内部接连发生了许多重大事件。1959年6月20日，苏共中央致信中共中央，单方面宣布废除两国双方签订的各项协议，中断向中国提供制造原子弹的技术资料，拒绝提供原子弹样品。8月26日，印度悍然挑起中印边界冲突，9月6日，中国将事件真相通报苏联，但塔斯社却发表声明偏袒印度，指责中国。9月15日赫鲁晓夫访问美国，与艾森豪威尔总统进行会谈。之后，赫鲁晓夫鼓吹这次会谈“开辟了人类历史的新纪元”，“没有战争的时代开始了”，1960年要成为“没有武器，没有军队，没有战争的世界”的一年，是“历史的转折点”。9月底10月初，赫鲁晓夫来华访问，通报其美国之行的“成功”。访问会谈中，在一些国际问题上赫鲁晓夫与中共中央的分歧颇大。10月31日，赫鲁晓夫回国后在最高苏维埃会议上讲演时，含沙射影地攻击中国共产党搞“冒险主义”，是“不战不和的托洛茨基主义”。在此之前的1956年2月，赫鲁晓夫在苏共第二十次代表大会上作秘密报告，全盘否定斯大林，还提出所谓“议会道路”、和平过渡到社会主义的问题。在其他公开场合，赫鲁晓夫对中国的“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方针及“大跃进”、人民公社化运动，明确提出怀疑和指责。

与此同时，1958年至1959年期间，美国国务卿杜勒斯三次发表演讲，要对社会主义国家实行“和平演变”。杜勒斯的狼子野心与“苏联老大哥”的上述种种变化，使毛泽东忧心忡忡，时刻思考着国际社会局势的变化。加上1959 年7月庐山会议期间国内出现了所谓“右倾机会主义”的问题，毛泽东认为“右倾”机会主义分子是同国际机会主义遥相呼应的。鉴于此，毛泽东纵观全局，向全党和全国人民提出了一项重大的战略任务：反对修正主义，防止修正主义。1959年11月和12月，毛泽东在他多次住过的杭州刘家庄别墅连续三次召开专门讨论国际局势的座谈会，以统一全党的思想。

这首诗以反讽的笔法，揭露赫鲁晓夫以谄媚取宠为荣的丑恶嘴脸，鞭挞赫鲁晓夫修正主义集团彻底背叛列宁主义的行径，指出一味地放弃革命原则和正义斗争以求得世界和平只能是痴人说梦。

首联提出赫鲁晓夫访美之事。1959年7月，在赫鲁晓夫一再主动表示下，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终于邀请赫鲁晓夫访问美国。首句中的“圣人”指赫鲁晓夫，是反语。“涂脂抹粉”活画出赫鲁晓夫谄媚取宠的丑态，怒斥其“涂脂抹粉上豪门”的投降立场，真是讽刺辛辣，入木三分；“豪门”指美国，特指艾森豪威尔的别墅戴维营。1959年9月15日至27日，赫鲁晓夫访问美国，最后三天在戴维营与艾森豪威尔总统会谈。

颔联是说赫鲁晓夫和艾森豪威尔在戴维营会谈不知胡谈了些什么事，亦即搞了些什么名堂，以鄙夷不屑的口气无情地讽刺赫鲁晓夫对美帝国主义献媚讨好，相互勾结，企图合作主宰世界的野心。在访美期间，赫鲁晓夫参观了洛杉矶、旧金山、纽约等地的工厂、农场。看到美国农场职工一家有一辆汽车，住好几间房子，惊叹美国人的生活美好。一个农场主送给他3头良种牛，一个资本家送给他一盘古银币，他感到十分高兴，因而称赞西方国家是好朋友。

颈联以讽刺的笔调，描绘了赫鲁晓夫一厢情愿地虚构的未来“理想世界”：即只要尊奉帝国主义头子美国这些匪盗，宇宙在一万年内便会消灭种种争斗，进入“没有武器，没有军队，没有战争”的“三无”世界。当然，这只能是一种幻想，毛泽东认为，赫鲁晓夫修正主义集团的实质就是对帝国主义存在幻想。

尾联义正词严地指出，如果走赫鲁晓夫修正主义集团提出的和平共处路线，马克思列宁主义所点燃的革命火焰立即会被扑灭，只留下一堆灰烬，“人类从此入大同”只是一句实实在在的骗人的鬼话。

这首诗以白描手法活脱脱地描画出赫鲁晓夫访美时的一副奴颜婢膝的丑恶嘴脸，充分暴露赫鲁晓夫集团背叛无产阶级革命的本质。采用反语、讽刺等修辞手法，揶揄奚落，嬉笑怒骂，皆成诗章；正话反说，讽刺幽默，皆入妙境，也是这首政治讽刺诗的突出特点。

四、七律·读报

一九五九年十二月

托洛茨基到远东，不和不战逞英雄。

列宁竟撇头颅后，叶督该拘大鹫峰。

敢向邻居试螳臂，只缘自己是狂蜂。

人人尽说西方好，独惜神州出蠢虫。

【题解】

七律，七言律诗的简称。见《七律·洪都》“题解”。读报：指阅读报纸而产生即兴感想。

【翻译与注释】

［托洛茨基到远东］托洛茨基式的人物赫鲁晓夫到了中国。托洛茨基（1879—1940）：1897年18岁时，托洛茨基组织南俄工人联盟，1903年起与孟什维克合伙反对布尔什维克。1912年组织反党的八月联盟。1917年8月加入布尔什维克党，并任党中央委员、政治局委员。十月革命时，任俄国社会民主工党（布尔什维克）中央政治局委员。十月革命后，先后任外交人民委员、陆海军人民委员、革命军事委员会主席等职。1918年反对列宁关于同德国签订《布列斯特和约》的主张，提出了“既不签订合约，也不进行战争”的口号。列宁逝世后，1926年组织“托洛茨基-吉诺维也夫反党联盟”。1927年11月被开除出党。1929年1月被驱逐出苏联。1932年被开除国籍。1938年在巴黎组建“世界社会主义革命党”，又称“第四国际”。1940年8月被暗杀于墨西哥。这里借指当时所称的修正主义集团头子赫鲁晓夫。远东：是以欧洲为中心确定的，一般指中国东部、朝鲜、韩国、日本、菲律宾和前苏联太平洋沿岸地区。这里指前苏联的东部地区。

［不和不战逞英雄］既不支持反对帝国主义的革命战争，又不真心诚意地维护世界和平，还到处逞英雄好汉。不和不战：指赫鲁晓夫访华后回国，在海参崴发表演讲攻击中国像“公鸡好斗那样热衷于战争”，后来又在莫斯科的最高苏维埃会议上攻击中国在台湾海峡问题上是“不战不和的托洛茨基主义”。实际上，赫鲁晓夫集团在战争与和平问题上，既不肯支持各被压迫民族人民反对帝国主义、殖民主义的革命战争，唯恐得罪帝国主义，引起第三次世界大战，又不愿真心诚意地维护世界和平，而是利用自己手中所掌握的核武器与美帝国主义争夺世界霸权，他们才是真正的“不和不战”。这里是毛泽东将他们污蔑中国“不战不和”的这顶帽子还赠给赫鲁晓夫集团。逞英雄：强扮英雄。逞：炫耀，卖弄。

［列宁竟撇头颅后］列宁和列宁主义的基本原则被他抛到了脑后。列宁（1870—1924）：见《七律·读报》（西海如今出圣人）“列宁火焰成灰烬”注。这里指列宁和列宁主义的基本原则和立场。竟：完全，从头至尾。东汉曹操《善哉行》：“轻舟竟川。”撇头颅后：弃之脑后。撇：丢开，抛弃。

［叶督该拘大鹫峰］到头来一定会落得像叶名琛总督活该被拘死在大鹫峰的下场。叶督：指清代两广总督叶名琛（1807—1859），字昆臣，湖北汉阳（今属湖北省武汉市）人。1857年，在第二次鸦片战争中，英法联军进攻广州时，叶名琛采取“不战不和不守，不死不降不走”的消极对策，结果被英军俘虏，押到印度加尔各答，1859年吞石自杀。该：活该。拘：拘押。大鹫峰：指印度加尔各答的灵鹫山，以其山顶似鹫而得名，为佛说法之地。这里指代印度。

［敢向邻居试螳臂］苏联修正主义集团竟然胆敢向邻居中国发起挑战和攻击。敢：竟敢。邻居：指前苏联的邻国中国。试：试验，尝试。螳臂：螳螂的前腿。《庄子·人间世》：“汝不知夫螳螂乎？怒其臂以当车辙，不知其不胜任也。”成语“螳臂当车”出于此，以此比喻不自量力。

［只缘自己是狂蜂］只因为他们自己政治上丧失了理智，像发了狂的马蜂。缘：因为。自己：指代赫鲁晓夫。1958年7月31日至8月3日，赫鲁晓夫来中国访问。他企图在军事上控制中国，提出要在中国建立一个所谓“联合舰队”的潜艇基地和长波电台，遭到毛泽东坚决抵制。狂蜂：蜂子常常成群地以毒刺蜇人，故称狂蜂。

［人人尽说西方好］所有的修正主义者都说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好。句式仿唐韦庄《菩萨蛮》五首其二：“人人尽说江南好。”西方：特指欧美各资本主义国家。

［独惜神州出蠢虫］只可惜中国尽出些不知道西方世界好的“糊涂虫”。独：只，唯有。西汉司马迁《史记·老子韩非列传》：“子所言者，其人与骨皆已朽矣，独其言在耳。”惜：可惜。表示遗憾。神州：指中国。蠹虫：嘲笑骂人的话，指愚蠢或愚笨的人。这里是反语。

【诗词鉴赏】

《七律·读报》（托洛茨基到远东）较早见于徐涛《毛泽东诗词全编》（湖北教育出版社，1995年10月版）。又见于吴正裕主编，李捷、陈晋副主编《毛泽东诗词全编鉴赏》（中央文献出版社，2003年12月版）的“附录”部分，注明：“这首诗根据作者审定的铅印件刊印。”

1959年9月15日至27日，赫鲁晓夫访问美国，9月底至10月初，又来到中国访问。在访华期间，他竟然向中国推销美国的“两个中国”计划，并在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十周年的宴会上，教训中国不要“用武力去试试资本主义制度的稳固性”。^[2]10月6日，赫鲁晓夫在前苏联海参崴作了访华回国后的第一次公开讲话。他在讲话中攻击以毛泽东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向往战争，像一只公鸡一样准备打架，这是不明智的”。^[3]针对赫鲁晓夫的反华言论，毛泽东写下这首读报诗进行了有力回击。

这首诗批判了赫鲁晓夫修正主义集团背叛马克思列宁主义，大肆污蔑和攻击中国的反华言论，揭露了赫鲁晓夫修正主义集团在战争与和平问题上装腔作势、色厉内荏的丑恶嘴脸。

首联起笔突兀，直抒胸臆，词锋直指赫鲁晓夫集团地地道道的修正主义本质。1959年10月，赫鲁晓夫谈论中国对帝国主义阵营的政策时，特别提到了十月革命初期列宁与托洛茨基的分歧，意在类比今天他与中国在对待西方问题上的不同态度。作者在首句中反唇相讥，说“托洛茨基到远东”，“不和不战”暗讽赫鲁晓夫既搞“和平共处”，又搞军备竞赛。赫鲁晓夫曾提出社会主义国家与资本主义国家“和平共处”、“和平竞赛”以及资本主义“和平过渡”到社会主义的“三和路线”。毛泽东对此极为反感，认为这是赫鲁晓夫“已经修了”的标志。因而在诗中讽刺他“逞英雄”是别有企图。

颔联进一步批评赫鲁晓夫“不和不战”政策是与列宁主义背道而驰的，是把“列宁竟撇头颅后”的结果，怒斥其叛徒行径。对侵略者采取“不和不战”的叶名琛活该被俘而死，赫鲁晓夫集团对帝国主义采取“不和不战”的方针，必将步叶名琛后尘，遭到同其一样的可耻下场。

颈联表达作者对赫鲁晓夫修正主义集团的所作所为不屑一顾，嗤之以鼻。赫鲁晓夫修正主义集团推行大国沙文主义和霸权主义，向中国挑衅和攻击，是螳臂当车，自不量力，他们不过是一群狂嗡乱蜇的蜂子，诗句词锋尖锐，讽刺辛辣。

尾联以冷峻的反语，入木三分地揭露了赫鲁晓夫修正主义集团的本质。作者高屋建瓴，举重若轻，假托赫鲁晓夫之流的傲慢口吻和荒谬言论，斥责他们崇拜西方，鄙视中国的丑恶行径，语态轻松而意蕴深刻，充满了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和必胜的信心。这场斗争的成果，提高了全体中国人民的觉悟，鼓舞和教育了全党和全国人民，维护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主权和中国人民的尊严。

这首政治讽刺诗语言诙谐幽默，在冷嘲热讽中表达了十分鲜明的政治观点，但诗歌的意象和意境未免顾及不够。通俗浅显、语言直白也是这首诗的特色。例如，“托洛茨基到远东”明白如话，老妪能解；“人人尽说西方好”轻松幽默而语意显豁。

五、七律·读报

一九六〇年六月十三日

托洛茨基返故居，不和不战欲何如？

青空飘落能言鸟，黑海翻腾愤怒鱼。

爱丽舍宫唇发紫，戴维营里面施朱。

新闻岁岁寻常出，独有今年出得殊。

毛泽东自注自解

1961年1月4日上午，毛泽东在中南海颐年堂约见中国科学院文学研究所所长何其芳谈选编《不怕鬼的故事》一书。谈话结束时，毛泽东说起自己最近写的两首近体诗，他说：

现在不能发表，将来是要发表的。这两首诗，都是批判修正主义的。（陈东林《毛泽东诗史》，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7年3月版）

【题解】

七律，七言律诗的简称。见《七律·洪都》“题解”。读报：指阅读报纸而产生即兴感想。

【翻译与注释】

［托洛茨基返故居］托洛茨基的阴魂又回到了苏联故乡。托洛斯基（1879—1940），见《七律·读报》（托洛茨基到远东）注。返：归，回。故居：旧居，从前的住宅。这里指托洛茨基的故国苏联。

［不和不战欲何如］既不支持反对帝国主义的革命战争，又不真心诚意地维护世界和平，赫鲁晓夫到底想要干什么呢？1959年10月，赫鲁晓夫访华后，回国途中在海参崴攻击中国像“公鸡好斗那样热衷于战争”。后来在莫斯科的最高苏维埃会议上又攻击中国在台湾海峡问题上是“不战不和的托洛茨基主义”。这里是引用赫鲁晓夫的话还赠给他。和：和平。战：战争。欲：要，想要。何如：如何，怎么样。

［青空飘落能言鸟］苏联在高空击落了美国入侵领空的高空侦察飞机，活捉了飞行员。青空：指高空。战国《楚辞·远游》：“涉青云以泛滥兮，忽临睨夫旧乡。”飘落：飘摇坠落。能言鸟：会说话的鸟。东汉班固《汉书·武帝纪·元狩二年》：“南越献驯象、能言鸟。”唐代颜师古注：“即鹦鹉也，今陇西及南海并有之。”从1956年开始，美国即使用一种具有特种性能的U-2高空侦察飞机，多次侵入苏联领空，从事间谍活动。1960年5月1日，一架U-2高空侦察机从美国设在土耳其阿达纳的基地起飞，侵入苏联领空约2100公里后被击落，飞行员鲍尔斯被俘。这里戏指被俘供认其间谍活动的美国飞行员。

［黑海翻腾愤怒鱼］美帝国主义的入侵挑衅激起了苏联军队和人民的愤怒情绪。黑海：欧洲东南部和小亚细亚之间的内海。北岸、东岸属前苏联，西岸属罗马里亚和保加利亚，南岸属土耳其。这里借指苏联。愤怒鱼：借喻苏联黑海舰队。U-2高空侦察机事件发生后，引起苏联军队和人民的愤怒情绪，这里用舰队以概其余。

［爱丽舍宫唇发紫］在爱丽舍宫召开的美、英、法、苏四国首脑巴黎会议上，赫鲁晓夫气急败坏地声讨美国的侵略行径。爱丽舍宫：法国总统府。建于1718年，当时名戴佛罗大厦。1848年以前为法国王宫，从1873年起成为法国总统府。因而新闻报道常用爱丽舍宫作为法国总统的代称。这里指1960年5 月16日召开的美、英、法、苏四国会议第一次会谈。唇发紫：《艾森豪威尔回忆录·白宫岁月》第二十三章《没有开成的最高级会议》说，1960年5月16日上午在爱丽舍宫出席四国首脑会议第一次会谈时，赫鲁晓夫怒气冲冲、气急败坏的样子。当时戴高乐总统还没有正式宣布开会，赫鲁晓夫就脸红脖子粗地站起来大声要求给他发言权，他按预先准备好的稿子对美国的侵略行径进行了长时间的指责和辱骂。故嘲讽其“唇发紫”。

［戴维营里面施朱］可是他先前却在戴维营向美帝国主义献媚取宠。戴维营：美国总统别墅。1959年9月25日至27日，当时美、苏两国首脑艾森豪威尔和赫鲁晓夫曾在此举行会谈。双方就德国问题、柏林问题、裁军问题、禁止核武器试验问题以及苏美关系等问题交换了意见，还就阻挠中国等国家掌握核武器达成了默契。会后，赫鲁晓夫宣扬所谓“戴维营精神”，鼓吹大国决定世界历史命运。面施朱：指女人脸上搽胭脂，以取悦于男人。这里暗讽赫鲁晓夫同艾森豪威尔会谈期间，向美帝国主义献媚取宠。面：脸。施：搽。朱：红色，胭脂。

［新闻岁岁寻常出］新闻年年都出得平常。岁岁：年年，每年。唐代刘希夷《代悲白头翁》：“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寻常：平常。唐代刘禹锡《乌衣巷》：“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出：出现。

［独有今年出得殊］只有今年的新闻出得特殊。独：只。今年：指1960年。殊：特别，不同。汉代贾谊《过秦论》：“始皇既没，余威震于殊俗。”以上两句诗与毛泽东政论文《评战犯求和》中“新闻年年皆有，今年特别不同”两句有异曲同工之妙。

【诗词鉴赏】

《七律·读报》（托洛茨基返故居）较早见于刘济昆《毛泽东诗词全集》（香港昆仑制作公司，1990年7月版）、陈晋《毛泽东与文艺传统》（中央文献出版社，1992年3月版）和苏桂主编的《毛泽东诗词大典》（广西人民出版社，1993年8月版）。吴正裕主编，李捷、陈晋副主编《毛泽东诗词全编鉴赏》（中央文献出版社，2003年12月版）收入“附录”，并注明：“这首诗根据作者审定的铅印件刊印。”

1956年2月苏联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之后，赫鲁晓夫集团背叛了马克思列宁主义，与美帝国主义勾结，妄图实现由苏、美两个超级大国主宰世界的霸权主义。1959年9月15日至27日，赫鲁晓夫访问了美国，与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在美国总统别墅戴维营举行了会谈，两国领导人就德国柏林、裁军、美苏关系等问题进行了一系列交易。会后，赫鲁晓夫集团大肆宣扬所谓“戴维营精神”，鼓吹说，苏、美两国首脑坐在一起，人类历史就进入了“新的转折点”。就在赫鲁晓夫热衷于与美帝国主义合作主宰世界之际，1960年5月1日，美国U-2型高空侦察飞机侵入苏联领空纵深达2100公里进行间谍活动，被苏联空军击落。飞行员跳伞后被俘，并对其侦察活动供认不讳。为此，赫鲁晓夫恼羞成怒，于5月16日上午在巴黎召开的美、英、法、苏四国首脑第一次会面时提出美国总统必须严办“U-2事件”直接责任人，并保证今后不再继续类似的行动，否则他将退出这次最高级会议，并取消前一年发出的对艾森豪威尔总统回访苏联的邀请。艾森豪威尔拒绝了赫鲁晓夫这一要求，四国首脑巴黎会议就此宣告流产，艾森豪威尔回访苏联一事亦化为泡影。美、苏关系严重趋于紧张，展开了新的两个超级大国争夺世界霸权的斗争。毛泽东读到这些新闻后，写了这首诗，对这些新闻事件进行了冷嘲热讽。

这首诗揭露赫鲁晓夫修正主义集团继承托洛茨基衣钵背叛马克思列宁主义的行径，讽刺赫鲁晓夫修正主义集团在外交上所处的尴尬境地是自食其果，指出赫鲁晓夫“不和不战”企图争夺世界霸权的外交方针必然彻底破产。

首联直言主题，说赫鲁晓夫集团是托洛茨基一类的修正主义分子，借历史上的托洛茨基为现实中的赫鲁晓夫集团定性。“返故居”是说修正主义的阴魂又回到了苏联老家。“不和不战欲何如”以反问的句式，对赫鲁晓夫修正主义集团向帝国主义献媚取宠的外交方针作出概括性的否定。

颔联以一戏剧性事件对赫鲁晓夫修正主义集团进行辛辣的讽刺。出句写正当赫鲁晓夫集团陶醉于向美帝国主义频送秋波，企图苏美合作主宰世界的喜悦之际，发生了美国U-2型高空侦察机入侵苏联领空进行间谍活动被苏军击落的事件。“飘落”讽刺鼓吹“戴维营精神”的赫鲁晓夫的美梦如肥皂泡般破灭。对句既正面写苏联人民对美帝国主义侵略行径的极大愤怒和严正抗议，又暗示赫鲁晓夫集团依然在炫兵耀武，试图与美帝国主义争夺世界霸权的狼子野心。“青空”与“黑海”，“能言鸟”与“愤怒鱼”，自然成对，如妙手偶得。

颈联正面写赫鲁晓夫在外交舞台上的表演。他在法国巴黎爱丽舍宫美、英、法、苏四国首脑会议上对美国的侵略行径大加指责，气愤得双唇发紫。可是联想前一年，赫鲁晓夫在美国戴维营与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会谈时，却是一副胁肩谄笑、献媚取宠的样子，前后形成鲜明的对照，是多么的滑稽可笑。赫鲁晓夫在言行上的前后矛盾，正是赫鲁晓夫修正主义集团“不和不战”方针的矛盾反映。

尾联旗帜鲜明地表明了作者的态度。作者说每年都有许多新闻，但大抵都是平平常常的新闻，唯独今年出的这桩新闻显得格外奇特。“寻常”反衬“殊”，言有尽而意无穷，加重了作者对这一不同寻常的新闻的辛辣讽刺，表明了作者对赫鲁晓夫修正主义集团“不和不战”而妄图称霸世界的外交方针的批判态度。

这首《读报》诗采用赋的手法，融合了四条敏感而富有戏剧性的新闻，使其具有鲜明的新闻性，形象生动，为读者所喜闻乐见，发挥了一般政论文和时事述评所不能代替的作用。在艺术表现手法上，“起承转合”的运用纯熟自如，中间两联对仗工稳，“青空”与“黑海”，“能言鸟”与“愤怒鱼”，“唇发紫”与“面施朱”，不仅词性相同，而且词语的内部结构也大体一致。尤其是在传统诗词中，大胆运用了一些多音节外来词入诗，如“托洛茨基”、“爱丽舍宫”、“戴维营”等，贴切自然，富有较强的时代感。

六、七律·和郭沫若同志

一九六一年十一月十七日

一从大地起风雷，便有精生白骨堆。

僧是愚氓犹可训，妖为鬼蜮必成灾。

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

今日欢呼孙大圣，只缘妖雾又重来。

附：郭沫若原诗

七律·看《孙悟空三打白骨精》

一九六一年十月二十五日夜

人妖颠倒是非淆，对敌慈悲对友刁。

咒念金箍闻万遍，精逃白骨累三遭。

千刀当剐唐僧肉，一拔何亏大圣毛。

教育及时堪赞赏，猪犹智慧胜愚曹。

毛泽东自注自解

1964年1月27日，毛泽东口头答复外国文书籍出版局《毛主席诗词》英译者问：

僧是愚氓犹可训，妖为鬼蜮必成灾：郭沫若原诗针对唐僧。应针对白骨精。唐僧是不觉悟的人，被欺骗了。我的和诗是驳郭老的。

【题解】

七律，七言律诗的简称。见《七律·长征》“题解”。和郭沫若同志：指和后面所附的郭沫若同志的七律诗《看〈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和：即依照别人的诗或词的题材和体裁作诗或词。郭沫若（1892—1978）：四川乐山人，现代著名诗人、剧作家、古文字学家、社会活动家和历史学家。早年赴日本学医。回国后从事文艺活动。五四时期积极从事反帝反封建的革命文化运动。1921年出版新体白话诗集《女神》，并与郁达夫、成仿吾等组织创造社。1924年以后，逐步接受马克思主义思想并倡导革命文学。1926年参加北伐战争，任国民革命军总政治部副主任。1927年8月参加南昌起义，在随起义军南下途中加入中国共产党。1928年旅居日本，从事中国古代史和甲骨文、金文研究。1930年加入左联。抗战爆发后回国，从事抗敌救亡工作，曾任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第三厅厅长和文化工作委员会主任。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历任中国文联主席、中央人民政府委员、政务院副总理、中国科学院院长、中国人民保卫世界和平委员会主席、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全国政协副主席、中共九届、十届、十一届中央委员等职。1978年6月12日在北京病逝。有《沫若文集》、《郭沫若全集》行世。

【翻译与注释】

［一从大地起风雷］自从世界上兴起马克思主义的革命风暴雷霆。一从：自从，刚刚从。唐代王昌龄《寄穆侍御出幽州》：“一从恩谴度潇湘，塞北江南万里长。”大地：广阔的地面上，指全世界。起：掀起。风雷：风暴雷霆。《周易·说卦》：“动万物者，莫疾乎雷，挠万物者，莫疾乎风。”古人认为风雷是推动自然界万物生长的动力。清代龚自珍《己亥杂诗》其二百二十：“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这里比喻以马克思主义理论为指南的无产阶级革命运动。

［便有精生白骨堆］就有修正主义这个妖精产生于白骨堆。吴承恩《西游记》第二十七回：“山高必有怪，岭峻却生精。”便有：就有，即有。与上句的“一从”相应，说明必然性。精：妖精，这里指白骨精。喻指背叛马克思主义的修正主义者和形形色色的机会主义者。生：产生。白骨堆：指明代吴承恩《西游记》中描写的白骨精在孙悟空金箍棒下化作的“一堆粉骷髅”。这里喻指暴露出来的修正主义者和机会主义者反马克思主义的本质。

［僧是愚氓犹可训］唐僧是被白骨精欺骗了的愚蠢人，还可以教育过来。僧：唐僧，即玄奘。 愚氓：糊涂人，愚蠢的人，这里喻指革命阵营中政治警觉性不高，嗅觉不灵的人，因而一时敌我不分的“中间派”。氓：即民。犹：还。训：教育，训导。这里指教育争取、开导的意思。

［妖为鬼蜮必成灾］白骨精则是妖魔鬼怪，必然会酿成大灾。妖：妖魔，指白骨精。为：做。鬼蜮：即鬼怪，后来比喻阴险作恶的人。这里喻指修正主义者。蜮：古代传说中水里一种暗害人的怪物，形如鳖，三足，能暗中喷沙射人或人的影子。人被射中即发疮，人的影子被射中也会害病。成语“含沙射影”即来源于此。唐孔颖达疏引陆机云：“一名射影，江淮水皆有之，人在岸上，影在水中，投入影则杀之，故曰射影。南人将入水，先以瓦石投水中，令水浊，然后入。或曰含沙射人皮肤，其疮如疥是也。”《诗经·小雅·何人斯》：“为鬼为蜮，则不可得。有靦面目，视人罔极。”成灾：意思是说那些修正主义者像白骨精一样做鬼做蜮，他们必定要给革命事业造成灾难和危害。

［金猴奋起千钧棒］火眼金睛的孙猴子奋力抡起千钧重棒。金猴：孙悟空的美称。古人以十二种动物配十二地支，猴属申；又以十二地支配五行，申属金，故称金猴。吴承恩《西游记》中称孙悟空金公。一说《西游记》中写孙悟空大闹天宫时被太上老君投入八卦炼丹炉中烧了49天，炼成铜臂铁骨，炼成一双能识别一切妖魔鬼怪的火眼金睛，故称金猴。这里喻指坚持马列主义的无产阶级革命者。奋起：鼓起劲来举起。千钧棒：指孙悟空所使的“如意金箍棒”。据吴承恩《西游记》说，金箍棒重13500斤。钧：古代重量单位，合现在的30斤。“千钧”是夸张说法，极言其重。

［玉宇澄清万里埃］即澄清玉宇万里埃。要扫除干净笼罩于宇宙间的万里妖雾尘埃。南朝宋范晔《后汉书·党锢传》载范滂“慨然有澄清天下之志”。玉宇：古代传说中天帝居住的地方。谓以玉为殿，形容其光洁华丽。这里指辽阔的天空，引申为美好光洁的世界。宋代苏轼《水调歌头》词：“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宋代陆游《十月十四日夜月终夜如昼》：“西行到峨眉，玉宇万里宽。”澄清万里埃：这里指清除形形色色的机会主义、修正主义和各种反动势力的谬论邪说。澄清：把液体里的杂质沉淀下去，使液体变清。万里埃：漫天飞舞的尘埃，喻指当时所说的修正主义者到处散布的邪说谬论。埃：尘埃。这里喻指蔓延于全世界的修正主义思潮。

［今日欢呼孙大圣］今天我们之所以欢呼齐天大圣孙悟空。孙大圣：即孙悟空。吴承恩《西游记》第四回《官封弼马心何足，名注齐天意未宁》写孙悟空大闹天宫后回花果山，自称“齐天大圣”，与玉皇大帝对抗。这里喻指马克思主义。

［只缘妖雾又重来］只因为白骨精的毒雾又重新弥漫而来。只缘：只因为。唐代任华《杂言寄杜拾遗》：“只缘汲黯好直言，遂使安仁却为掾。”妖雾：旧时传说妖怪所发散的妖氛毒雾。这里喻指修正主义思潮以及各种反动势力散布的各种谬论邪说。

【附诗翻译与注释】

［人妖颠倒是非淆］唐僧真糊涂，朋友和敌人颠倒，是非混淆。人：指孙悟空。妖：指白骨精。喻指当时所说的修正主义者。淆：混淆，分不清。

［对敌慈悲对友刁］对敌人大发慈悲，对自己人却百般刁难。慈悲：本为佛教语。谓给人快乐，将人从苦难中解救出来，泛指慈爱与悲悯。南朝梁沈约《究竟慈悲论》：“慈悲之要，全生为重。”友：指孙悟空。刁：苛刻，刁难。

［咒念金箍闻万遍］反复地诵念紧箍咒赶走孙悟空。咒念金箍：即念紧箍咒。明代吴承恩《西游记》第十四回写道：观音菩萨给孙悟空头上勒一圈金箍，并传给唐僧紧箍儿经（即紧箍咒），也叫空心真言。每当唐僧念紧箍咒时，孙悟空就头痛难忍。唐僧就靠这个制服孙悟空，使他听话。一般人都把制服孙悟空的紧箍咒说成是金箍咒，这大概是孙悟空头上套着金箍，手上拿着金箍棒的缘故。郭沫若因为“金箍”和上句的“白骨”在对仗和声调上都更好，也就存心从众，写作“金箍”。咒：旧时道士、方士等施行法术时的口诀。闻：听。万遍：言其多，并非确数。

［精逃白骨累三遭］三次让害人的白骨精逃掉。精逃白骨：即白骨精逃。累三遭：累计三次。累：累积，连续。遭：量词，次，遍。

［千刀当剐唐僧肉］敌我不分的唐僧真应该千刀万剐。当：该。剐：古代一种酷刑，也叫凌迟，即割肉离骨。唐僧肉：吴承恩《西游记》中说，吃了唐僧肉可以长生不老，因此妖精都想捉拿唐僧吃他的肉。郭沫若误将唐僧借喻为当时所说的修正主义者，因此得出了“千刀当剐”的偏激结论。

［一拔何亏大圣毛］对于孙大圣来讲，要消灭妖精不过如同从身上拔一根毫毛。何亏：何必亏耗、损失。大圣毛：孙悟空能拔汗毛变成猴子或其他东西，用后仍可以收回复原。

［教育及时堪赞赏］对糊涂人及时加以教育，分清敌友是值得赞赏的。戏中的白骨精第三次逃掉，等唐僧赶走孙悟空后，终于把唐僧和沙僧捉住，逃走了的猪八戒接受教训醒悟得早，请回孙悟空除妖值得称赞。堪：可，值得。

［猪犹智慧胜愚曹］猪八戒这样的笨人，他的聪明还胜过了唐僧之类的人。猪：指猪八戒。犹：还，尚且。智慧：聪明。愚曹：愚蠢之辈，指唐僧之类。曹：辈，表示人的复数。唐代杜甫《戏为六绝句》其二：“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诗词鉴赏】

《七律·和郭沫若同志》最早发表于1963年12月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毛主席诗词》。

1961年10月15日，苏共中央召开了二十二大，赫鲁晓夫修正主义领导集团在会上公然挑起中苏论战，从而“把两党之间的原则争论变为国家争端，对中国施加政治上、军事上和经济上的巨大压力，迫使我们不得不进行反对苏联大国沙文主义的正义斗争”。（《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在国内，中国正处于三年困难时期的转折关头。面对国际和国内的严峻局势，反对修正主义问题已成为毛泽东关注的焦点问题。1961年10月18日，浙江省绍剧团在北京演出绍剧《孙悟空三打白骨精》。郭沫若看过戏后，于10月25日作了一首《七律·看〈孙悟空三打白骨精〉》送给剧团，同时抄送了一份给毛泽东，诗表达了反对修正主义的主题。毛泽东于11月17日和了这首诗，主题和郭沫若诗相同，也是反对修正主义的。但是毛泽东对郭沫若诗中敌视被白骨精欺骗的唐僧表示了不同的看法。郭沫若读了毛泽东这首和诗后表示完全接受作者的意见。1964年1月27日，毛泽东对《毛主席诗词》英译者口头解释说：“郭沫若原诗针对唐僧，应针对白骨精。唐僧是不觉悟的人，被欺骗了。我的和诗是驳郭老的。”

《七律·和郭沫若同志》塑造了唐僧、白骨精和孙大圣三类不同的人物，艺术地抒发了诗人强烈的爱憎感情，批判了国际共产主义运动中出现的修正主义思潮，表达了建立革命统一战线同修正主义作斗争的正确策略和思想。

首联写自从世界上有了马克思主义革命运动，便有了危害革命的修正主义、机会主义出现，揭示了无产阶级革命运动的发展规律。“风雷”本是一种自然现象，这里用来比喻革命运动，或曰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白骨精本是中国神话中的害人妖怪，这里用来比喻当时所称的苏联赫鲁晓夫修正主义集团。作者以生动形象的比喻概括了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斗争历史经验，指出马克思主义革命运动是在同修正主义和一切反动势力的斗争中向前发展的。郭沫若的诗也是以反对修正主义为主题的，但首联却把矛头指向了唐僧。毛泽东的诗起始一联则明确指出了苏联赫鲁晓夫修正主义集团才是白骨精，是我们真正的敌人。

颔联反驳和纠正郭沫若原诗中“千刀当剐唐僧肉”的错误认识，提出了要分清两类不同性质矛盾的观点。毛泽东笔下的唐僧是指中间派，喻指当时世界上暂未觉悟的其他兄弟政党。作者认为唐僧只是思想糊涂，人妖不分，这是可以教育的。妖是鬼蜮，一定要危害善良的人们，白骨精，即苏联赫鲁晓夫修正主义集团才是真正要揭露和打击的敌人，而唐僧则应以“犹可训”的态度正确对待。用毛泽东关于两类矛盾的学说来分析解释，唐僧虽然愚蠢，但属于人民内部矛盾；而赫鲁晓夫修正主义集团不属于唐僧一类人，而是属于白骨精一类的妖怪，它们是鬼蜮，是会酿成灾祸的。“成灾”二字说明一切修正主义、机会主义都会给革命造成严重危害。1962年1月6日，郭沫若看到毛泽东的和诗后，再步毛泽东和诗的原韵写了一首和诗《再赞〈三打白骨精〉》，^[4]纠正了自己前一首诗中的错误看法。毛泽东看了郭沫若的和诗后说：“和诗好，不要‘千刀万剐唐僧肉’了，对中间派采取了统一战线政策，这就好了。”^[5]

颈联赞颂孙悟空的行动与功绩，提出革命者要以马列主义为思想武器，清除修正主义散布的思潮。作者认为，只要“金猴奋起千钧棒”，天空中的“万里埃”就会被“澄清”。“千钧棒”与“万里埃”对举，两者均有比喻意义。“千钧棒”比喻马克思列宁主义，“万里埃”比喻当时所称的赫鲁晓夫修正主义集团所散布的各种言论。作者鼓励革命人民要像“金猴”一样，不畏强暴，敢于斗争，善于斗争。颈联的流水对上承“鬼蜮必成灾”，对仗工稳，表明马克思主义的力量、无产阶级革命者的力量最终必然战胜修正主义和一切反动势力。

尾联由神话世界转至概写当时的革命斗争形势，点明词作的主旨。作者联系世界上当时社会主义国家之间的分歧，特别是苏联赫鲁晓夫修正主义集团背叛列宁主义这一形势，点明《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现实借鉴意义。“孙大圣”比喻全世界真正坚持马列主义的政党和组织。“欢呼孙大圣”的原因是“只缘妖雾又重来”。“妖雾”比喻当时所说的修正主义思潮和影响，与“万里埃”有相似之处。作者号召世界人民团结起来，跟修正主义者作坚决的斗争。尾联与首联相照应，首联叙说有风雷产生“便有精生白骨堆”，尾联叙说“只缘妖雾又重来”，因此就要“欢呼孙大圣”那样的真正的降魔英雄。诗人豪迈乐观、笑傲世界的气度溢于言表。

作为政治家诗人、诗人政治家的毛泽东，除了通过政治途径反击当时所说的修正主义外，还以诗词为战斗武器反击修正主义。《七律·和郭沫若同志》是一首针对性很强的政论诗，全诗赋予家喻户晓的神话故事以严肃的反霸政治内容，寓意深刻，境界宏阔，高屋建瓴，放眼世界，成为推陈出新，古为今用的一个范例。诗人从当时国际共产主义运动中的分歧与曲折着眼，准确地把握了《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精神内涵。诗的每一联都是两两对举，形成鲜明的对比，作者的观点在对比中得到了阐发。全诗采用了比喻、象征等手法，使诗的政治主题在形象具体的比喻中得到了充分展示，给人以强烈的艺术感染力。

【墨迹鉴赏】

这首诗现在所见到的完整的墨迹仅此1件，写于1962年1月30日。有标题，有标点符号，有署名和书写日期。竖写，共10行，行草字体。整幅作品取小草气势，随心所欲，行草相间，布局匀称秀美，运笔轻重变化，字体形质舒展，字形长短悬殊，结字奇大奇小。全篇气势较平和，字字顾盼，行行照应，浓淡枯湿，迂间疏朗，气韵贯通。诗末“来”字一笔写出，占据了三个字的空间，结体奇长，尤为精彩。署名落款以三行小字书写于“来”字之下，笔画纤细，恰到好处，可以想象出书家在书写时那种平静坦然的心态。这幅书作被书评家誉为毛泽东诗词书法的精品力作。正式发表时题目和个别文字有改动。

七、卜算子·咏梅

一九六一年十二月

读陆游咏梅词，反其意而用之。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附：陆游原词

卜算子·咏梅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毛泽东自注自解

1962年1月12日毛泽东致信康生说：

近作咏梅词一首，是反对修正主义的，寄上请一阅。并请送沫若一阅。外附陆游咏梅词一首，末尾的说明是我作的，我想是这样的。究竟此词何年所作，主题是什么，尚有待于考证，我不过望文生义说几句罢了。

【题解】

卜算子，词牌名。小令，双调，44字。仄韵。北宋时盛行此曲。《词谱》以为此词取义于“卖卜算命之人”。上、下阕各四句，在偶数句用仄韵，奇数末字须用平声。又名《楚天谣》、《眉峰碧》、《百尺楼》、《缺月挂疏桐》、《黄鹤洞中仙》等。咏梅：以梅为题材来描写景物，抒发感情。咏：曼声长吟，吟咏。这里指用诗词等文学样式写作。

【翻译与注释】

［陆游］见毛泽东《七绝·仿陆放翁〈示儿〉诗》相关解释。

［反其意而用之］陆游写作《咏梅》这首词时正是他主张北伐失败，受到投降派打击，内心愤懑抑郁，无可奈何的时候，所以词中表现出一种孤芳自赏、自命清高、消极悲观、凄凉消沉的情绪。作者这首词借用陆游原调（卜算子）原题（咏梅），但表现的思想内容和情调完全相反，塑造了一个谦逊虚心、不计名利、积极乐观、充满希望和信心的全新梅花形象，所以作者说“反其意而用之”。宋代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后集·王黄州》引严有翼《艺苑雌黄》说：“文人用故事，有直用其事者，有反其意而用之者。”

［风雨送春归］在一阵阵风雨中送走了春天。宋代康与之《风入松》词：“一宵风雨送春归，绿暗红稀。”风雨：指暮春风雨。前一句“春”指去春，后一句“春”指来春。宋代苏轼《和秦太虚梅花》诗有“不知风雨卷春归”句。宋代辛弃疾《摸鱼儿》词：“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宋代陈德武《蝶恋花·送春》：“昨夜狂风今日雨，风雨相摧，断送春归去。”

［飞雪迎春到］漫天飞舞的大雪又将春天迎来。

［已是悬崖百丈冰］又已经到了悬崖峭壁垂挂百丈冰柱的严冬。百丈冰：在悬崖上都挂下了百丈长的冰柱，极言冰柱之高，寒冷之甚。借喻当时所说的修正主义造成的严峻形势。唐代岑参《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宋代石敏若《咏雪》：“燕南雪花大如掌，冰柱悬檐一千丈。”

［犹有花枝俏］还有不畏严寒的梅花俏丽地开着。犹：仍然，尚且。花枝：指梅花。俏：俏丽，容姿美好。这里指梅枝挺拔俊美。

［俏也不争春］俏丽的梅花不是为了同谁争夺美丽的春光。不争春：不与百花在春天争妍斗丽。冬梅，开在冬天，春天花谢而结成梅子，所以说它不争春。春：指新春景色，春光。喻指革命功劳，革命斗争取得的胜利果实等。

［只把春来报］只是把春天将要到来的消息告诉人世间。春：指春天，春光。借喻革命胜利的喜讯。宋代欧阳修《蝶恋花》词：“雪里香梅，先报春来早。”宋代陈亮《梅花》：“一朵忽先变，百花皆后香。欲传春消息，不怕雪埋藏。”

［待到山花烂漫时］等到漫山遍野鲜花艳丽开放的时候。待到：等到。山花烂漫时：百花鲜艳开放的时候。喻指马列主义胜利之时，当时所说的修正主义失败之日。宋代严蕊《卜算子》词：“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唐代杜甫《十二月一日》三首其三：“春花不愁不烂漫，楚客唯听棹相将。”唐代韩愈《山石》：“山红涧碧纷烂漫，时见松枥皆十围。”

［她在丛中笑］梅花在万紫千红的花丛中欢乐愉快地笑了。她：喻指坚持和捍卫马列主义的中国共产党。丛中笑：在花丛中开颜而笑。唐代杜甫《院中晚晴怀西郭茅舍》：“浣花溪里花饶笑，肯信吾兼吏隐名。”唐代崔护《题都城南庄》：“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她”、“笑”，是梅的拟人用法。

【附词翻译与注释】

［咏梅］陆游创作有100多首咏梅的诗词，《卜算子·咏梅》是其中的名篇。陆游写这首词时，正是他主张北伐抗金，受到投降派打击，消极颓丧、无可奈何的时候。

［驿外断桥边］一株梅花生长在郊野驿站外破败不堪的断桥边。驿外：指驿站附近。驿：驿站，古代官府设置的供来往官员和传递公文的人途中休息、暂住和换马的处所。断桥：残破的桥。

［寂寞开无主］孤独寂寞地开放着，没有人陪护。开无主：在没有主人的环境中独自开放。主：主人。这里指培育、欣赏的人。唐代杜甫《江畔独步寻花七绝句》其五：“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唐代李群玉《山驿梅花》：“生在幽崖独无主，溪萝涧鸟为俦侣。”

［已是黄昏独自愁］已到了日落黄昏时分，无人过问的梅花孑然一身正独自地悲愁。

［更著风和雨］加上遇到凄风冷雨，怎么承受这寂寥凄凉的煎熬呢？更：再，加上。著：同“着”。遭受，承受。

［无意苦争春］春天百花怒放，梅花无意竭力和谁争妍斗艳。无意：不愿。苦：极力，竭力。争春：借喻争宠于皇帝。宋代黄庭坚《次韵答马中玉》其三：“争春梅柳无三月，对雪樽罍属二天。”

［一任群芳妒］完全任凭百花去讥谗嫉妒。一任：任凭，完全听凭。群芳妒：宋代杨无咎《蓦山溪·和婺州晏倅酴醾》：“天姿雅素，不管群芳妒。”群芳：百花。芳：花卉的总称。这里偏指花。作者把“群芳”作为梅花的对立面，喻指朝廷中的投降派、卖国分子。妒：嫉妒。这里指排挤，打击。

［零落成泥碾作尘］凋谢脱落被人踩踏变成泥土化为尘埃。零落：凋谢而飘零于地，坠落。成泥：变成泥土，与泥土混同。碾作尘：被车轮碾碎而化为尘埃。宋代王安石《北陂杏花》：“纵被春风吹作雪，绝胜南陌碾成尘。”宋代陆游《言怀》：“兰碎作香尘，竹裂成直纹。”碾：压碎。

［只有香如故］只有永不消散的清香依然如故。香如故：香气还像以前一样。比喻节操不变。如故：如旧，还像原来一样。

【诗词鉴赏】

《卜算子·咏梅》最早发表于1963年12月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毛主席诗词》。

1961年12月，毛泽东在广州筹划即将召开的中共中央扩大的工作会议。闲暇时，他读了陆游的《卜算子·咏梅》，受到启发，联系当时国际上以美国为首的帝国主义及各国反动派与苏联修正主义集团遥相呼应，妄图颠覆中国社会主义制度，达到其通过“和平演变”复辟资本主义目的的严峻形势，“反其意而用之”，创作了这首词。对陆游《咏梅》词中的“意”，毛泽东在《卜算子·咏梅》初稿中附陆游原词的后面有过一段说明：“作者北伐主张失败，皇帝不信任他，卖国分子打击他，自己陷于孤立，感到苍凉寂寞，因此作词。”^[6]郭沫若在《待到山花烂漫时》中说：“主席的词写成于一九六一年十一月，当时是美帝国主义和它的伙伴们进行反华大合唱最嚣张的时候。”“主席写出了这首词来鼓励大家，首先是在党内传阅的，意思就是希望党员同志们要擎得住，首先成为毫不动摇、毫不害怕寒冷的梅花，为中国人民作出好榜样。斗争了两年，情况逐渐好转了，冰雪的威严逐渐减弱了，主席的诗词才公布了出来。不用说还是希望我们继续奋斗，使冰雪彻底解冻，使山花遍地烂漫，使地上永远都是春天。”^[7]

《卜算子·咏梅》通过对梅花俊美而坚韧不拔形象的塑造，寄托了中华民族和中国共产党人英勇无畏，谦虚磊落，藐视各种困难的情怀，激励全党和全国人民坚持马克思主义真理，同修正主义和一切反动势力作不屈不挠的斗争，坚定理想的共产主义社会必然会实现的信心。

词前小序说明这首词是逆向思维，反向立论。毛泽东是充分肯定陆游咏梅词的爱国主义主题的。“反其意”“主要是反忧伤、悲观之意为积极乐观、奋发有为的革命情怀；反寂寞、无出路之意为敢于斗争、敢于胜利的战斗精神；反孤芳自赏、个人奋斗之意为同春共乐、大公无私的集体主义高贵品质。”^[8]毛泽东曾在一封信中说：“近作《咏梅》词一首，是反修正主义的。”^[9]明白地告诉了读者创作这首词的主观意图。

上阕主要写梅花傲寒开放的俏丽身姿。起始二句叙季节的变换，既平直自然，又蕴含哲理。第一句才说“春归”，第二句就说“春到”。春归是梅花在风雨中所送，春到是梅花在飞雪中所迎。很显然，这里的“迎春”、“送春”者，不是“风雨”、“飞雪”，而是梅和梅花。在风雨中送走春天时，梅花虽已凋谢，但在飞雪中迎来春天时，梅花却正吐艳。“风雨”、“飞雪”喻指当时所说的修正主义和国际上的反华浪潮以及当时中国国内的严峻形势，由此衬托了梅和梅花不畏风雪严寒的强大生命力。作者认为，自从马克思主义革命运动开展以来，虽有“风雨送春归”的曲折形势，但“飞雪迎春到”毕竟是主流。这两句对仗工整，拟人形象，生动地表现了中国共产党及其领导下的中国人民坚强不屈的革命英雄主义、坚韧不拔的意志和大无畏的战斗精神。“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承“飞雪”写出，极力渲染梅花开放时的冰雪环境，这是一种衬托的手法，在“百丈冰”的时节梅花开放是十分难能可贵的。这样一来，“犹有花枝俏”一句就格外醒目。梅花不仅在如此严寒的环境中开放，而且开放得还特别俏丽。作者以冰雪衬托风骨铮铮的梅花，以梅花的品质、梅花的形象象征中国共产党人。“俏”字用得很精彩，既表现梅花的俏丽，又象征中国共产党人坚贞美好的情操和敢于同修正主义和一切反动势力勇敢斗争的精神。作者笔下的梅花形象是全新的，不仅是诗人眼中梅花的形象，也是诗人自己以及中国共产党人的形象。

下阕是对无私无欲的梅花的礼赞。首句承“俏”字写出。俏丽的梅花开放于寒冬之时，它是春天的信使，预报春天就要到来，当春天真正到来时她已经飘零了。这就是梅花乐于奉献的性格，所以作者说梅花是“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俏”字浓缩了千种生机，万般灵气，是这首词的诗眼，是新时代梅花精神风貌的外现。“俏”字也是上下阕之间过渡的桥梁，使整首词的境界浑然天成。“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两句，描写春天降临繁花似锦的时候，梅花那种舒心高兴的样子。写出了梅花不仅有俏丽的身姿，而且有崇高的精神境界。“笑”字写出了新时代梅花谦逊脱俗的品质，豁达大度的精神风采，极大地升华了词的艺术境界。新时代的梅花形象象征了共产党人斗争在前，享受在后的崇高美德和无私奉献的伟大精神。

这首咏物词是运用逆向思维写作的典范。词前序中说的“反其意”是读者进入这首咏梅词艺术境界的极佳通道。陆游当时主张北伐，皇帝不信任他，朝廷中主和的投降派又排挤、攻击他，他难酬壮志，伤感悲凉，便作了《卜算子·咏梅》。陆游以梅自况，表示要坚持爱国情操，至死不向恶势力屈服。但是，陆游词中的“梅”太孤寂了，要听任群芳的嫉妒，没有阳光普照，却有风摧雨浇，尽管最后“零落成泥碾作尘”，但始终保持了固有的芳香，而毛泽东词中的“梅”则完全相反。陆游笔下的“梅花”是一个孤独的爱国者形象，而毛泽东笔下的“梅花”是伟大的共产主义者，她是一个人，更代表了先进的无产阶级群体。陆游笔下的“梅花”生长在“驿外断桥边”，在凄风苦雨中支撑，而毛泽东笔下的“梅花”与飞雪为伍，在“悬崖百丈冰”时，傲霜斗雪成长。陆游笔下的“梅花”寂寞无主地开放，在黄昏中独自发愁，颓唐哀伤，而毛泽东笔下的“梅花”在春天即将到来时绽放，自豪，乐观。陆游笔下的“梅花”“无意苦争春”，与世无争，明哲保身，而毛泽东笔下的“梅花”“只把春来报”，要把春光迎到人间，无私奉献。陆游笔下的“梅花”“一任群芳妒”，孤芳自赏，无可奈何，而毛泽东笔下的“梅花”在山花烂漫的花丛中欢笑，永远与百花在一起。陆游笔下的“梅花”最终结局是“零落成泥碾作尘”，被人遗忘，而毛泽东笔下的“梅花”迎来了百花盛开的春天，在春天里得到永生。

《卜算子·咏梅》是毛泽东诗词中比、兴手法用得最好的一首。作者将梅花的自然美与人的德善美有机地融为一体，达到了“天人合一”的最高境界。词中象征、拟人、衬托、比喻、夸张、对仗、顶真等多种修辞手法的巧妙运用，写出了梅花富于挑战性的个性和谦逊无私的高风亮节，较完美地实现了托物言志的目的。

【墨迹鉴赏】

这首词现在所见到的完整的墨迹有3件，这里选用的墨迹写于1962年1月。有词牌，有标题，词前有说明：“咏梅，仿陆游，反其意而用之。”词末有书写时间，有标点符号。竖写，共13行，行草字体。整幅作品任情纵笔，汪洋恣肆，字体行草夹杂，奇大奇小，大小相间，穿插避就。“卜算”、“游”、“来”、“报”、“时”、“她”、“丛”等字，字大墨浓，用笔强劲；“反”、“之”、“百丈冰”、“也不”、“待到”、“一九六二年一月”等字，用笔较轻，字体奇小；剩下来的一部分字处于大小之间。展示全篇，字体大中小参差错落，飞腾跌宕，笔法遒劲，刚柔共济。布局前半幅密后半幅疏，字体前半幅小后半幅大，展示了书家宽阔的胸襟、乐观的精神和必胜的信心。在用墨上，浓淡相间，飘逸潇洒，婉转灵活，流美舒畅。诗人以中锋行笔，兼用侧锋，字体瘦硬劲健，风骨俊雅。末行虽犯有独字不成行的忌讳，但以书写时间补救后，布白复归完美。正式发表时个别文字有改动。其余2件，均为横写，硬笔，行书。1件写于1961年12月27日；1件写于1962年12月。

八、七律·冬云

一九六二年十二月二十六日

雪压冬云白絮飞，万花纷谢一时稀。

高天滚滚寒流急，大地微微暖气吹。

独有英雄驱虎豹，更无豪杰怕熊罴。

梅花欢喜漫天雪，冻死苍蝇未足奇。

【题解】

七律，七言律诗的简称。见《七律·洪都》“题解”。冬云：指隆冬季节笼罩在寒冷的天空中的降雪之云。这里喻指笼罩在国际共产主义运动上层的“妖雾”、乌云。一九六二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写作时间。这一天是毛泽东69周岁生日。值此赋诗，具有特殊的纪念意义。

【翻译与注释】

［雪压冬云白絮飞］即“冬云压雪白絮飞”。隆冬的乌云压向低空，如絮的白雪漫天飞舞。雪压：犹言雪厚、雪大。冬云：指隆冬季节笼罩在寒冷的天空中的降雪之云。白絮：白色的花絮。这里比喻雪花。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言语》说，东晋女诗人谢道韫曾以“柳絮因风起”比喻雪飞，后遂以飞絮喻飞雪。

［万花纷谢一时稀］许多经不起严寒袭击的花纷纷凋谢，花一时间显得非常稀少。万花纷谢：借喻许多国家的马列主义政党和平演变为修正主义政党。一时稀：短时间变稀少了。喻指中国共产党等少数坚持和捍卫马列主义的政党。一时：暂时，一时间。宋代文天祥《南安军》：“江山千古在，城郭一时非。”

［高天滚滚寒流急］即“高天寒流滚滚急”。高空中寒流滚滚，急剧地翻腾袭来。比喻当时国际上反共、反华的修正主义和各种反动势力的逆流来势凶猛。高天：辽阔旷远的天空。滚滚：形容大水奔流的样子。也用来形容别的事物急速地翻腾，这里形容寒流。寒流：寒冷的气流。急：急骤，很快而且猛烈。

［大地微微暖气吹］即“大地暖气微微吹”。大地上的暖气已经缓缓吹起。这一年的12月26日是冬至后的第四天，旧说“冬至一阳生”，所以诗中说“大地微微暖气吹”，时令虽是冬至，大地并没有完全被寒流控制。微微：缓缓。暖气：喻指世界革命人民的力量和国际共产主义运动中坚持马列主义反对修正主义的政党的革命力量。

［独有英雄驱虎豹］唯独有英雄敢驱赶凶恶的虎豹。独：唯独。英雄：指中国共产党和全世界马列主义政党以及全世界革命人民。驱虎豹：语出《孟子·滕文公下》：“驱虎豹犀象而远之，天下大悦。”驱：赶。虎豹：喻指以美国为首的帝国主义和霸权主义。一说喻指各种反动势力。

［更无豪杰怕熊罴］更没有豪杰会惧怕害人的熊罴。更：更加。豪杰：同上句的“英雄”义同。怕熊罴：典出《楚辞·淮南小山·招隐士》：“虎豹斗兮熊罴咆，禽兽骇兮亡其曹。”熊罴：借喻当时所称的苏联修正主义集团。一说喻指各种反动势力。罴：熊的一种，又叫马熊或人熊。唐代李商隐《重有感》：“岂有蛟龙愁失水，更无鹰隼与高秋。”东汉曹操《苦寒行》：“熊罴对我蹲，虎豹夹路啼。”唐代杜甫《石龛》：“熊罴哮我东，虎豹号我西。”

［梅花欢喜漫天雪］梅花喜欢在满天飞雪中舒枝怒放。梅花：借喻中国共产党及世界上其他马列主义政党。漫天雪：喻指严酷的国际局势。

［冻死苍蝇未足奇］肮脏丑恶的苍蝇被冻死不足为奇。苍蝇：喻指当时所称的苏联修正主义集团及其追随者。未足奇：不值得大惊小怪。

【诗词鉴赏】

《七律·冬云》最早发表于1963年12月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毛主席诗词》。

1962年12月，北方地区大雪纷飞。国际、国内政治、经济形势和当时的天气一样，十分复杂和严峻。在国内，连续三年严重的自然灾害刚结束，中国的国民经济从“谷底”开始向上回升，但是仍然困难重重。另一方面，当时所说的苏联赫鲁晓夫修正主义集团背信弃义，撕毁合同，撤走专家，给我国造成严重的经济困难；在台湾的蒋介石妄图窜犯大陆。在国际上，以苏联为首的赫鲁晓夫修正主义集团掀起了一股反共反华的浪潮。处于内外交困形势下的中国共产党和中国人民坚定不移地高举马列主义大旗，同自然灾害和国内外敌人进行英勇顽强、艰苦卓绝的斗争，终于取得了胜利。在岁末年底，又逢作者69岁生日，毛泽东有感于国内外形势，借眼前的时令景物起兴，咏成这首七律。

《七律·冬云》是毛泽东提出“以阶级斗争为纲”的理论之后所写的。诗中真实描写了隆冬的自然景象，隐喻当时严峻的国际政治形势，表达了中国共产党和中国人民坚持马克思主义原则立场，不屈不挠，敢于和一切邪恶势力作斗争的大无畏英雄气概。

首联写当时国际政治气候的严峻险恶。诗以“冬云”为题，借“冬云”起兴，起笔就切入正题。“雪压冬云白絮飞，万花纷谢一时稀”是说冬云厚重低垂，白絮般的大雪飞扬，百花齐放的景象消失了，一时间仍然开放的花显得相当的稀疏、冷清。这种“万花纷谢”的局面是“雪压冬云白絮飞”造成的。“压”字写出了当时国内外的严峻局势使人们感到的沉重和压抑。但是描写的客观意象却带有强烈的象征意味——即帝国主义、修正主义及其追随者的不可一世不过是暂时的。

颔联写天地所呈现的不同情景及作者当时的感受。“高天滚滚寒流急”写寒流从高天上滚滚而来，“急”字突出了寒流的急速猛烈，来势汹汹。然而“大地微微暖气吹”又写出了作者已感到大地之上有股暖气在微微吹拂。“暖气吹”也就是阳气生，一丝暖气最后也会吹走隆冬。以上两联诗采用了比喻象征的手法。“雪压冬云白絮飞”、“高天滚滚寒流急”象征当时所称的苏联修正主义集团所掀起的反华思潮以及国内暂时困难的经济状况。“一时稀”之中的花卉、微微的“暖气”象征当时在国际共产主义运动中处于少数地位却坚持马列主义原则的中国共产党人。这些坚持开放的花卉虽然稀少，但是大地不断吹出微微的暖气，它们有着强大的生命力。

颈联赞美不屈服于虎豹的英雄豪杰，即无产阶级革命人民。虎豹虽凶猛，但英雄能驱；熊罴虽凶恶，但豪杰不惧。“独有英雄驱虎豹，更无豪杰怕熊罴”两句表示递进关系，其中的“虎豹”、“熊罴”两个意象喻指帝国主义、修正主义两大敌人及其追随者。中国共产党人和中国人民以大无畏的英雄气概独驱“虎豹”、“熊罴”般的各国反动派，决不害怕气势汹汹的反华势力，表现了中国人民勇于斗争、善于斗争的坚强性格。

尾联盛赞梅花的品格，即赞美无私无畏的革命者。梅花是上联“英雄”、“豪杰”的象征，梅花同英雄、豪杰一样，无所畏惧，对于“雪压冬云白絮飞”的恶劣气候和环境不仅不害怕，相反还“欢喜漫天雪”，这在不怕的基础上又前进了一层。“梅花欢喜漫天雪”可视为从《卜算子·咏梅》概括而来。“冻死苍蝇未足奇”是相对梅花而言的，那些害怕恶劣形势、害怕斗争的人，就像严冬时节几只苍蝇被冻死一样，是不值得大惊小怪的。梅花与苍蝇对举，更加突出了梅花傲雪盛开的可贵品质，同时也象征了革命者坚强不屈的高尚品格。尾联是全诗的紧要处，也是诗旨之所在。

《七律·冬云》在创作上有许多可取之处，一是运用了象征的手法。第一、二两联以景物描写作为诗的意象，象征当时国际上的反华势力十分猖獗，其中又以苏共赫鲁晓夫集团反华最为卖力。对此，中国共产党和中国人民给予了有理有节的反击。第三联的“独有英雄驱虎豹”喻指我们打败了日本侵略者，赶走了美帝国主义在华的势力。“更无豪杰怕熊罴”是说中国人民也绝不怕“北极熊”，不怕苏联霸权主义的压力和挑衅。最后一联，以迎风傲雪的梅花意象，充分表现了中国人民无所畏惧，敢于同一切邪恶势力作斗争的英雄气概。以让人厌恶的苍蝇为意象，预示掀起反华恶浪的苏联修正主义集团及其追随者必然落得彻底失败的下场。

二是借景抒怀，托物言志。除了象征手法外，这首诗还运用了比喻、对比、反衬等多种修辞手法，鲜明地表现了诗作的主题思想，显示了诗人艺术手法的高超。作者雄视中外，激情豪迈，表现了中国共产党和中国人民虽身处逆境，却毫不畏惧一切反动势力，勇往直前的战斗精神。

九、满江红·和郭沫若同志

一九六三年一月九日

小小寰球，有几个苍蝇碰壁。嗡嗡叫，几声凄厉，几声抽泣。蚂蚁缘槐夸大国，蚍蜉撼树谈何易。正西风落叶下长安，飞鸣镝。　多少事，从来急；天地转，光阴迫。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要扫除一切害人虫，全无敌。

附：郭沫若原词

满江红·领袖颂——一九六三年元旦书怀

沧海横流，方显出英雄本色。人六亿，加强团结，坚持原则。天垮下来擎得起，世披靡矣扶之直。听雄鸡一唱遍寰中，东方白。　太阳出，冰山滴；真金在，岂销铄？有雄文四卷，为民立极。桀犬吠尧堪笑止，泥牛入海无消息。迎东风革命展红旗，乾坤赤。

毛泽东自注自解

1964年1月27日，毛泽东口头答复外国文书籍出版局《毛主席诗词》英译者问：

蚂蚁缘槐夸大国：“大槐安国”是汤显祖《南柯记》里的故事。

正西风落叶下长安，飞鸣镝：“飞鸣镝”指我们进攻。“正西风落叶下长安”，虫子怕秋冬。形势变得很快，那时是“百丈冰”，而现在正是“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了。从去年起，我们进攻，九月开始写文章，一评苏共中央的公开信。

天地转，光阴迫。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你要慢，我就要快，反其道而行之。你想活一万年？没有那么长。我要马上见高低，争个明白，不容许搪塞。但其实时间在我们这边，“只争朝夕”，我们也没有那么急。

【题解】

满江红，词牌名。长调，双调。93字。仄韵。唐代教坊曲名。本名《上江虹》，后改今名。上阕47字，九句，四韵；下阕46字，十句，五韵。格调沉郁激昂，宜用以抒发怀抱，佳作颇多，如宋代岳飞的《满江红》。又名《念良游》、《伤春曲》等。和郭沫若同志：指和后面所附的郭沫若同志的《满江红·领袖颂》词。

【翻译与注释】

［小小寰球］在这小小的地球上。寰球：地球，指全世界。寰：通“环”。周围以内的意思。

［有几只苍蝇碰壁］有几只令人厌恶的苍蝇无路可走，在墙壁上乱撞乱碰。苍蝇：喻指背叛马列主义的苏联赫鲁晓夫修正主义集团及其追随者。碰壁：撞墙。

［嗡嗡叫］嗡嗡地乱叫。比喻国内外敌对势力声嘶力竭地叫嚷，不过像苍蝇那样嗡嗡地叫罢了。嗡嗡：拟声词，形容苍蝇的叫声。凄厉：凄惨尖厉的叫声。宋代苏轼《初秋寄子由》：“西风日凄厉，落叶穿户牖。”

［几声凄厉］发出几声非常凄惨尖厉的叫声。凄厉：凄惨尖厉。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言语》：“帝因诵庾仲初诗曰：‘志士痛朝危，忠臣哀主辱。’声甚凄厉。”

［几声抽泣］又叫了几声，好像是在抽搐地哭泣。抽泣：抽搐的哭泣声。

［蚂蚁缘槐夸大国］赫鲁晓夫修正主义集团和帝国主义反动派自以为很强大，像一群沿着槐树往上爬的蚂蚁，把小小的蚁穴夸耀成“大槐安国”。典出唐代李公佐小说《南柯太守记》：有个叫淳于棼的人，一天醉酒后就寝，梦见自己在“大槐安国”做了驸马，又在南柯郡当了20年的太守，“贵及禄位，权倾国都”。等到他妻子死后，官被解除，大槐安国用车子送他回家。醒后，与友人追寻梦游之处，原来是他家庭院前一株大槐树，树穴中聚着一大窝蚂蚁。缘：沿着爬，攀爬。这里是说苏联修正主义集团拉大旗作虎皮，凭借着列宁缔造的苏联共产党和世界上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以大国夸耀，逞强称霸。

［蚍蜉撼树谈何易］他们又像蚍蜉妄图摇撼参天大树，这谈何容易。蚍蜉：一种大蚂蚁，身体褐色而发亮，生活在树林里。撼：摇动。唐代韩愈《调张籍》：“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谈何易：谈何容易。语出东汉班固《汉书·东方朔传》东方朔假托非有先生之口说：“可乎哉？可乎哉？谈何容易！”意思是不可能做到。这里是说苏联修正主义集团企图指令坚持马列主义的中国共产党和世界上其他马列主义政党跟着他们的指挥棒转，这是根本办不到的事情。

［正西风落叶下长安］正当他们的末日快要来临，如同秋风扫落叶飘零满长安的时候。正：正当，正好。西风：秋风。下长安：落到长安。长安：唐朝都城，即今西安。这句诗化用唐代贾岛《忆江上吴处士》诗：“秋风生渭水，落叶满长安。”元代白朴《梧桐雨》杂剧：“伤心故园，西风渭水，落叶长安。”意思是秋风已起，虫子不好过了。这里喻指当时世界上反共反华的敌人日趋衰亡，正像落叶飘零一样。

［飞鸣镝］我们一篇篇批判修正主义、帝国主义和一切反动派的檄文像射向敌人的锐利鸣镝。这里喻指革命力量对敌人的声讨、反击。三国吴韦昭《吴鼓吹曲》其二《汉之季》有“飞鸣镝，接白刃”句。南朝梁丘迟《与陈伯之书》：“如何一旦为奔亡之虏，闻鸣镝而股战（大腿发抖），对穹庐以屈膝。”鸣镝：古代一种射出去箭头能发出响声的箭，也叫响箭，是汉代匈奴创制的一种武器。镝：箭头。

［多少事］世界上有多少事情。多少：偏义复词，单指多，即许多。唐代杜牧《江南春绝句》：“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从来急］从来就是非常紧急的。明代张居正《文华殿论奏》：“此地从来多荒少熟。”急：急迫，紧急。西汉司马迁《史记·项羽本纪》：“甚急！今者项庄拔剑舞，其意常在沛公也。”

［天地转］天地在不停地运行。这里喻指世界在不断发展。转：旋转。

［光阴迫］时间很急迫。迫：紧迫，急促。南朝梁刘孝胜《冬日家园别阳羡始兴》诗有“弥惜光阴遽”句。“遽”与“迫”同义。这里是说光阴很快地过去，显得很急迫。

［一万年太久］等一万年后让历史作出结论，时间就太长了。

［只争朝夕］我们要马上见高低，辩个明白，争分夺秒，夺取斗争的彻底胜利。只争朝夕：我们要马上见高低，争个谁是谁非，辩个明白。朝夕：犹言一朝一夕，一个早上和一个晚上。形容时间非常短。《国语·晋语二》：“夫晋国之乱，吾谁使先，若夫二公子而立之？以为朝夕之急。”

［四海翻腾云水怒］全世界被压迫民族的革命斗争像大海掀起了怒潮，滚滚翻腾。这里喻指全世界被压迫民族和被压迫人民掀起了革命的怒潮。四海：古人认为中国四周都有大海环绕，故称四海。《尚书·大禹谟》：“文命敷于四海。”现在一般指太平洋、大西洋、印度洋、北冰洋。四海等于说天下，这里泛指全世界各地。翻腾：汹涌澎湃的样子。云水：云、水可以互相转化，故常常连用。这里是偏义复词，单指水，指海水，象征无产阶级革命运动。怒：愤怒，形容气势很盛。

［五洲震荡风雷激］五大洲人民革命的风雷蓬勃兴起，激烈地震荡。这里喻指世界革命的风雷已经震荡着五大洲，民族解放运动、人民革命运动已经在世界各地蓬勃地开展起来了。五洲：指亚洲、欧洲、非洲、美洲、大洋洲五大洲。这里义同“四海”，泛指全世界。震荡：受震而摇荡。激：激烈，引申为急剧。

［要扫除一切害人虫］要坚决、彻底、干净、全部地消灭修正主义、帝国主义和一切反动派。害人虫：即苍蝇、蚂蚁、蚍蜉等。喻指世界上一切剥削、压迫人民的反革命势力。

［全无敌］用马列主义武装起来的革命人民所向无敌。无敌：没有对手。形容力量强大无比。《孟子·公孙丑下》：“如此，则无敌于天下。无敌于天下者，天吏也。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附词翻译与注释】

［沧海横流］在国际形势和阶级斗争尖锐复杂的时候。晋代范宁《春秋谷梁传集解序》：“孔子睹沧海之横流，乃喟然而叹……”唐代杨士勋疏：“沧海横流，喻害万物之大。”唐代房玄龄、褚遂良等撰《晋书·王尼传》：“常叹曰：‘沧海横流，处处不安也。’”这里喻指当时政治斗争尖锐、激烈，国内外反共反华逆流泛滥，社会动荡不定。沧海：大海。因大海水深呈青绿色，故名。沧：通“苍”。青绿色。横流：四处奔流，水行不由河道。横：不由正道。

［方显英雄本色］才能显示出无产阶级革命战士的英雄本色。方：副词。才，才能。本色：真正的面目。

［人六亿］全国六亿人民。1954年1月，国家统计局公布全国人口为6.0193亿，这里取其整数。

［加强团结］要加强全国各族人民的团结。

［坚持原则］坚持马列主义和毛泽东思想的原则。

［天垮下来擎得起］天垮下来也能顶得住。垮：倒塌。擎得起：比喻能克服众多的困难，顶住巨大的压力。擎：举，向上托。清代释八指头陀《满路花·感时》：“念长林，没个鸣蝉，赤手欲擎天。”

［世披靡矣扶之直］世道衰败了也能扶直。世：世界，世道。披靡：本指草木随风偃倒，后用来形容军队溃败不能立足。这里指世道不正。矣：语气助词。可译为“了”。之：代词，它。代指前面的“世披靡”。直：不弯曲。引申为“正”。

［雄鸡一唱遍寰中］雄鸡一声啼叫响遍天下。雄鸡一唱：借喻以毛泽东为首的中国共产党吹响了公开批判苏联修正主义的战斗号角。唱：指雄鸡啼。寰中：环球之中，这里指全世界。

［东方白］天亮了。喻指中国人民解放了。白：亮，发白。唐代杜甫《东屯月夜》：“日转东方白，风来北斗昏。”唐代李贺《致酒行》：“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鸡一声天下白。”

［太阳出］太阳出来了。喻指产生了毛泽东、毛泽东思想。

［冰山滴］冰山融化了。喻指帝国主义和苏联修正主义集团的失败如冰山一样融化了。冰山：漂浮在海上的巨大冰块。这里喻指苏联修正主义集团。唐五代王仁裕《开元天宝遗事》卷上《天宝》上《依冰山》条载：唐玄宗时，杨国忠权倾天下，有人劝进士张彖谒以图显荣，张彖曰“尔辈以谓杨公之势，倚靠如太山；以吾所见，乃冰山也。或皎日大明之际，则此山当误人尔。”后果如其言。滴：滴水，融化。

［真金在］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的真理像真金掌握在人民手中。真金：喻指真正的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的伟大真理。

［岂销烁］敌人的污蔑攻击岂能把它溶解销烁，损害淹灭它的光辉？喻指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是“真金不怕火烧”。岂：表示反诘的语气词。怎能，哪能。销烁：熔化，消除。

［有雄文四卷］有毛主席的四卷伟大著作。雄文四卷：指《毛泽东选集》第一至第四卷。雄文：伟大的著作。

［为民立极］为革命人民指出了最正确的斗争方向。立极：树立最高准则。立：树立。极：古代神话传说中指大地四角支撑天宇的栋梁。这里指正确的标准，原则。《淮南子·览冥》：“往古之时，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于是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南朝梁元帝萧铎《言志赋》：“差立极而补天，验璧合而珠连。”

［桀犬吠尧堪笑止］一切反动派对真正的马列主义者的恶毒攻击实在可笑。这里是说苏联修正主义对以毛泽东为首的中国共产党的恶意攻击，就好像恶狗乱咬人一样。桀犬吠尧：桀的狗向尧狂吠，比喻当时所说的苏联修正主义集团对以毛泽东为首的中国共产党的肆意诽谤。 汉代邹阳《狱中上梁王书》：“今人主诚能去骄傲之心，怀可报之意，披心腹，隳肝胆，施厚德，终与之穷达，无爱于士，则桀之犬可使吠尧，而跖之客可使刺由。”唐代房玄龄、褚遂良等撰《晋书·康帝纪》：“桀犬吠尧，封狐嗣乱，方诸后羿，曷若斯之甚也。”桀：夏朝最后一位君主，以残暴闻名。吠：狗叫。尧：古代传说中的贤君。堪笑止：真是可笑至极。堪笑：可笑。止：表示确定的语气助词。

［泥牛入海无消息］喧嚣一时的反共、反华、反人民的浪潮已偃旗息鼓、销声匿迹了。意思是苏联修正主义集团和一切反动势力在人民革命的汪洋大海里，跟泥牛入海一样，杳无音信。泥牛入海：宋代释道原《景德传灯录·潭州龙山和尚》：“我见两个泥牛斗入海，直至如今无消息。”后人以此比喻一去不返，杳无音信。

［迎东风革命展红旗］迎着东风革命红旗随风招展。东风：喻指革命的力量或气势。

［乾坤赤］全世界一片通红，到处都是光明灿烂的景象。意思是无产阶级革命在全世界取得胜利。乾坤：《周易》中的两个卦，指阴阳两种势力，阳的势力叫乾，乾之象为天；阴的势力叫坤，坤之象为地。引申为天地、日月、男女、父母、世界等。这里指全世界。赤：红色。

【诗词鉴赏】

《满江红·和郭沫若同志》发表于1963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毛主席诗词》，是毛泽东亲自审定出版的《毛主席诗词》压卷之作，也是毛泽东词的代表作。

20世纪60年代前期，国际社会风云变幻。从1962年底到1963年初，中苏两党在意识形态方面展开了激烈的论战。另一方面，世界革命运动风起云涌，形势一片大好。中国共产党领导全国人民终于渡过了三年困难时期。1963年元旦，在辞旧迎新之际，郭沫若填了一首《满江红》词呈毛泽东。词中歌颂了中国共产党和毛泽东以及全国人民在国内外斗争中的大无畏英雄气概和不屈不挠的革命精神，对革命前景抱有必胜信心。毛泽东读后感慨良多，诗情澎湃，写下了《满江红·和郭沫若同志》这首激动人心的和词作答。

这首词无情嘲弄了企图主宰世界的几个大国的霸权主义者不过是几只嗡嗡叫的“碰壁苍蝇”，表现了中国共产党和中国人民“要扫除一切害人虫”的坚强决心和必胜信心，号召革命人民齐奋起，冲破修正主义、霸权主义的重重迷雾，把反修反霸的斗争进行到底。

上阕分为三个层次。前五句是第一层，把苏联修正主义、霸权主义和一切敌对势力比作苍蝇。“小小寰球，有几个苍蝇碰壁”，起笔气势恢宏，境界阔大。人类居住的地球很小很小，几个苍蝇更是微不足道。作者直接把一切敌对势力比作苍蝇，“碰壁”二字描写敌对势力的行动并不顺利，而是到处碰壁。以苍蝇“嗡嗡叫”形容其到处活动的情状，“几声凄厉，几声抽泣”形容其到处碰壁的可怜状。作者以苍蝇比喻一切敌对势力因反华活动失败而伤心不已，形象逼真，活灵活现。作者以群聚起哄、嗜腥逐臭、见缝下蛆的苍蝇作为意象，象征国际上那些猖狂反共、反华的敌对势力，鄙夷、轻蔑、厌恶、嘲讽之情溢于言表。开头五句可视为由《七律·冬云》“冻死苍蝇未足奇”句发展而来。“蚂蚁缘槐夸大国，蚍蜉撼树谈何易”两句是第二层，以“蚂蚁”为意象，象征当时所称的修正主义、霸权主义和一切敌对势力。作者还借用《南柯太守传》中的典故，讽刺当时所称的苏联修正主义集团以大国自夸，只不过同《南柯太守传》中的淳于棼一样，做了一个虚幻的美梦。以“蚍蜉撼树”比喻敌对势力的反共、反华是自不量力。“正西风落叶下长安，飞鸣镝”两句是第三层，写革命力量的反击。“正西风落叶下长安”化用唐诗以渲染那些修正主义和敌对势力萧条凄凉的处境。像“苍蝇”、“蚂蚁”遭逢秋天一样，他们的日子不好过了，革命力量猛烈反击，他们已没有力量来抵挡飞向他们的“鸣镝”。“飞鸣镝”比喻革命力量反击如风驰电掣、腾空疾飞的响箭，势不可当。

下阕叙写革命的大好形势，表示中国共产党和中国人民同反共、反华的敌对势力斗争到底的坚强决心。也分为三层。前六句是第一层。“多少事，从来急”，“急”字是这一层的中心，贯穿于六句之中。许多革命工作都不能慢慢地进行，必须“急”。“天地转，光阴迫”说明“多少事，从来急”的原因，因为宇宙在不断地有规律地运转，时间过得很快，光阴紧迫。“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是这一层次的小结，点明革命力量予以坚决反击的必要性和迫切性。以万年的久远与朝夕的短暂对举，形象地阐明了要以怎样的精神去完成急需的革命工作。这两句词概括了人类从事各项工作应采取的积极态度，具有深刻的哲理，是警策之言，应成为我们的座右铭。“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两句是第二层，是对当时世界革命形势的艺术概括和乐观展望。这两句对仗工整，境界宏阔，气势磅礴，生动有力地状写了世界人民所掀起的波澜壮阔的革命怒潮。这一层把词情推向了最高潮。接下来两句高亢激越、斩钉截铁的誓言：“要扫除一切害人虫，全无敌”是第三层，表达了作者要“扫除一切害人虫”的决心和信心，展示了一个社会主义大国领袖宽广宏伟的胸怀和革命人民所向披靡的力量。1958年12月，毛泽东在给自己的诗词集作批注时写道：“安得起全世界各民族千百万愚公，用他们自己的移山办法，把蚊阵一扫而空，岂不伟哉！”^[10]《满江红·和郭沫若同志》描写的正是这一伟大理想的艺术再现。

《满江红·和郭沫若同志》是毛泽东诗词中气魄最为宏大的一首，是毛泽东豪放词的代表作，堪称前无古人的大手笔。全词气势磅礴，激情高昂。谋篇布局严谨，章法结构完美。上阕对修正主义、霸权主义和一切反动势力的反华行径予以嘲讽、揭露和鞭挞，笔调冷峻而不乏诙谐，诗语风趣、幽默，在讥讽中略带潇洒。下阕热情歌颂风起云涌的世界革命，风格雄浑壮伟，诗语急速、奔放，其势如暴风骤雨，其力如雷霆万钧。上阕词适合于放慢节奏，轻声吟咏；下阕词则像急流直下，吟诵节奏宜短促快捷。

比喻贴切生动，化用前人诗句别出新意，讥刺与幽默得心应手，是《满江红·和郭沫若同志》的又一特点。“苍蝇”借喻以苏联赫鲁晓夫为首的背叛马克思主义的修正主义集团及其追随者；“蚂蚁”、“蚍蜉”喻指赫鲁晓夫修正主义集团的渺小，生动形象，立场鲜明。

【墨迹鉴赏】

这首词现在所见到的完整的墨迹有7件。这里选用的墨迹写于1963年2 月5日上午7时。有词牌，有标题，有署名和书写时间，有标点符号。竖写，共34行，草书。整幅作品取大草气势，重墨劲草，起笔沉着稳健，神态自若，美不胜收。“寰球”、“苍蝇”等字随意写出，龙蛇飞舞，显示了中国人民的自豪与自信。接下来笔势转为急速奔放，汪洋恣肆，表达了共产党人“要扫除一切害人虫”的信心和决心。其中“几声”、“蚂蚁”、“蚍蜉”、“撼树”、“西风”、“长安”、“鸣镝”、“从来”、“翻腾”、“风雷”、“无敌”等字，写得气势磅礴，显示出作者深湛的功力。正式发表时题目和文字有改动。其余6件，1件同以上墨迹，只有个别文字不同。2件写于1963年1月9日，其中1件词前有“书赠恩来同志”等字样，竖写，草书；另1件词末写有书写日期、词牌、标题和姓名。1件有词牌，有标题，有署名，书写时间为“一九六三年一月九日”，竖写，草书。1件写于1963年1月24日，词末有“郭词见一九六三年一月一日光明日报”字样，有标点符号，竖写，草书。1件书写该词词句“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要扫除一切害人虫，全无敌”。词句后有落款“毛泽东 一九六四年十月十日”字样。从左到右排列，词句横写，有标点符号；落款竖写，无标点符号。

十、念奴娇·鸟儿问答

一九六五年秋

鲲鹏展翅，九万里，翻动扶摇羊角。背负青天朝下看，都是人间城郭。炮火连天，弹痕遍地，吓倒蓬间雀。怎么得了，哎呀我要飞跃。　借问君去何方？雀儿答道：有仙山琼阁。不见前年秋月朗，订了三家条约。还有吃的，土豆烧熟了，再加牛肉。不须放屁，试看天地翻覆。

【题解】

念奴娇，词牌名。见毛泽东《念奴娇·昆仑》“题解”。鸟儿问答：指鲲鹏与蓬间雀的问答。

【翻译与注释】

［鲲鹏展翅］由鲲变成的大鹏展开巨大的翅膀。鲲鹏：古代神话传说中的大鱼和大鸟。《庄子·逍遥游》：“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这里指由极大的鱼变成的极大的鸟。

［九万里］向上奋飞九万里。极言其飞得高。《庄子·逍遥游》：“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

［翻动扶摇羊角］乘着急剧盘旋而上、形如羊角的暴风。这句描写鲲鹏乘着盘旋而上的飓风往上奋飞的样子。翻动：翅膀扇起。扶摇：急剧盘旋而上的暴风。羊角：旋风名，义同扶摇。因其旋转而上的形状像羊角，故名。

［背负青天朝下看］大鹏背靠着青天俯视人间。背负青天：《庄子·逍遥游》：“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青天：高空。夭阏：阻拦，意思是大鹏鸟到了高空其飞行无人阻拦。朝下看：指俯视人间。

［都是人间城郭］看到的都是人世间的城郭。城郭：概指城市。《玉台新咏·古诗为焦仲卿妻作》：“东家有贤女，窈窕艳城郭。”城：指内城的墙。郭：指外城的墙。

［炮火连天］人世间到处炮火燃烧，火光烟雾冲天。

［弹痕遍地］炮弹轰炸的痕迹遍地可见。这里描写的是人间城郭的真实图景。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新的世界大战虽然没有爆发，但是局部战争一直连绵不断。一说“弹痕遍地”指全世界到处都有被压迫人民和被压迫民族的革命武装斗争。录以备考。

［吓倒蓬间雀］吓坏了躲在蓬间的小雀儿。蓬间雀：蓬蒿间飞行的小雀。蓬：蓬蒿，一种草。雀：飞起来只有几尺高的小雀。这里喻指当时国际上某些害怕和反对革命战争，企图苟安的国家领导人。一说即指当时的苏联领导人赫鲁晓夫。赫鲁晓夫1960年9月在联合国大会演说时曾说：“任何争取民族解放的局部战争都会蔓延成世界大战。”作者给以辛辣的讽刺。《庄子·逍遥游》：“斥 笑之曰：‘……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

［怎么得了］这怎么得了。

［哎呀我要飞跃］雀儿惊叫道：“哎呀，我要赶快飞逃。”这是“蓬间雀”喻指的害怕革命战争，想要逃避者所说的话。飞跃：这里指飞离逃脱。

［借问君去何方］大鹏鄙夷地质问雀儿：“请问你要飞逃到什么地方呢？”借问：请问，设问之辞。见毛泽东《七律二首·送瘟神》“借问瘟君欲何往”注。君：先生，阁下，讽刺蓬间雀的称呼，含有调侃的意味。

［雀儿答道］雀儿回答说。以下从“有仙山琼阁”到“再加牛肉”都是蓬间雀回答鲲鹏问话所鼓吹的一套谬论。

［有仙山琼阁］有个神仙居住的仙山琼阁。仙山：指传说中的蓬莱、方丈、瀛洲三座神山。西汉司马迁《史记·封禅书》载，相传海上有三仙山，金银为宫阙，可望而不可即。琼阁，美玉砌成的楼阁，即琼楼玉宇，仙人住处。唐代白居易《长恨歌》：“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楼阁玲珑五云起，其中绰约多仙子。”宋代苏轼《水调歌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仙山琼阁”比喻幻想中的美妙境界。这里喻指当时所称的苏联赫鲁晓夫修正主义集团鼓吹的“三无世界”（即无武器、无军队、无战争的世界）。琼：美玉。阁：楼阁。

［不见前年秋月朗］你没有看见前年秋月明朗的时节。前年：指1963年。秋月朗：指秋月明亮的时节。朗：明亮。三国魏嵇康《琴赋》：“冬夜肃清，朗月垂光。”

［订了三家条约］苏、美、英三国在莫斯科签订了部分禁止核试验的条约。三家条约：指1963年8月5日苏、美、英三国在莫斯科签订的《禁止在大气层、外层空间和水下进行核武器试验条约》。该条约把停止核试验同全面禁止核武器完全分开，企图使苏、美、英三国继续制造、储存和使用核武器合法化，并把禁止地下核试验排除在外，旨在剥夺其他国家为抗拒核讹诈而试验核武器的权利，维护几个核大国的核垄断地位，以利于他们在全世界推行霸权主义统治。

［还有吃的］那里还有好吃的。

［土豆烧熟了］土豆已经煮熟了。

［再加牛肉］再加上牛肉。苏联领导人赫鲁晓夫1964年4月曾在一次演讲中说“福利共产主义”是“一盘土豆烧牛肉的好菜”。“土豆烧牛肉的共产主义”是当时所说的苏联修正主义的一套谬论。

［不须放屁］不准你胡说八道。这是鲲鹏听到蓬间雀的胡言乱语后，义正词严地厉声斥责蓬间雀的话。

［试看天地翻覆］请你睁开眼睛看看，整个世界正在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试看：试着看看，请看。天地翻覆：即天翻地覆，形容变化巨大。参见毛泽东《七律·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天翻地覆慨而慷”注，《念奴娇·井冈山》“人间变了，似天渊翻覆”注。

【诗词鉴赏】

《念奴娇·鸟儿问答》最早发表于《诗刊》1976年1月号，是毛泽东生前最后发表的两首词之一。

20世纪60年代前期，在国际共产主义运动中曾经出现过围绕马列主义一系列原则问题的大论战。论战的一方是以毛泽东为代表的坚持和捍卫马列主义的中国共产党人；另一方是以苏联赫鲁晓夫为首的背叛马列主义的修正主义者。从1962年4月到1964年4月，中国共产党连续发表了批判当时所说的现代修正主义的《九评》。1963年6月29日，苏联公开发表了赫鲁晓夫在苏共中央全会上攻击中国共产党的讲话。1964年10月16日以后，赫鲁晓夫的继任者勃列日涅夫继续推行赫鲁晓夫的修正主义路线，并同美国一起加紧对中国进行军事威胁，推行霸权主义。与此同时，国家要独立，民族要解放，人民要革命，在世界上已经成为不可抵挡的历史潮流。面对这样的国际形势，毛泽东写下了这首批判修正主义和霸权主义的词作。

《念奴娇·鸟儿问答》借鲲鹏鸟与蓬间雀的意象和故事，批判了赫鲁晓夫修正主义集团在世界革命和战争与和平等问题上的错误观点，表明了中国共产党人和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者反对修正主义和霸权主义，支持世界各国民族解放运动的原则和立场。

上阕写大鹏鸟与蓬间雀的不同情状。“鲲鹏展翅”三句全从《庄子·逍遥游》中化出，作者摘取《庄子·逍遥游》中最能体现大鹏鸟展翅高飞那种磅礴气势的词句入词，塑造出大鹏鸟扶摇直上展翅九万里高空的巨大形象。大鹏鸟的形象在这里比喻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者和共产主义战士——中国共产党人。“背负青天朝下看”显示出大鹏鸟的视野因身在高空而极为广阔，意在进一步突出大鹏鸟的形象。“都是人间城郭”是写实，也写出了世界的繁华。鲲鹏的形象，在毛泽东诗词中曾被5次运用，已成为毛泽东诗词中鲜明的主题性艺术形象。“炮火连天”三句写人间的战争。战争历来就有正义和非正义之分。真正的革命者历来反对非正义的战争，积极支持正义的战争。诗人仿佛这时已变成了高瞻远瞩的大鹏鸟，大气磅礴，吐纳风云，上九万里高空，观察人间的革命形势。当时世界上正处于大动荡、大分化、大改组之中。诗人欣喜地看到亚、非、拉人民反帝、反殖民的民族解放战争蓬勃兴起。从1963年到1965年，毛泽东前后共发表了六个支持世界革命人民正义斗争的声明。“吓倒蓬间雀”写蓬间雀与大鹏鸟相反，不分正义战争和非正义战争，被人间的革命战争形势吓坏了。“吓倒”二字表现出蓬间雀胆小卑琐的情态。蓬间雀是赫鲁晓夫的艺术变形，即作者所批判的对象。面对世界蓬勃发展的革命形势，蓬间雀惊呼“怎么得了”，并且要逃之夭夭。作者以象征的艺术手法为我们展示了大鹏鸟的博大、高远、无畏以及蓬间雀的猥琐、渺小、卑怯，对比何等鲜明。

下阕采用鸟儿问答的形式叙写。“借问君去何方”是大鹏鸟针对上阕蓬间雀惊呼逃跑时的喊叫而发出的问语。“雀儿答道：有仙山琼阁”写蓬间雀回答说，它要去一个非常好的地方，那儿有“仙山琼阁”。其实世界上是没有“仙山琼阁”的，蓬间雀这番话既是欺骗别人，也是安慰自己，为自己的“飞跃”逃跑寻找借口。为了证明它所谓的“仙山琼阁”确实存在，蓬间雀还举出了两个事例。一是“不见前年秋月朗，订了三家条约”。“前年”指1963年。“秋月朗”指八月间。“订了三家条约”指美、苏、英于1963年8月5日在莫斯科签订的《禁止在大气层、外层空间和水下进行核武器试验条约》。这个条约乍看对限制核武器发展，减少环境污染有一定作用，但当时中国的核武器正处于研制阶段，三家条约对于发展中国家来讲，实际上是搞核垄断，这是中国人民所不能接受的。二是“还有吃的，土豆烧熟了，再加牛肉”。1964年，赫鲁晓夫在一次演讲中说共产主义是“一盘土豆烧牛肉的好菜”。对于这种说法，当时引起了中国人民的非议和讽刺，也是中国共产党人不能接受的。“不须放屁，试看天地翻覆”是大鹏鸟针对蓬间雀的一番回答后，对雀儿的怒斥和谴责，感情十分强烈，可见大鹏鸟对蓬间雀的胡说八道是决不能容忍的。结句“试看天地翻覆”描绘世界人民革命斗争如火如荼的盛况，其势若天地翻覆。

《念奴娇·鸟儿问答》是毛泽东唯一的一首寓言词作。词中赋予大鹏鸟和蓬间雀两个意象以崭新的意义，构建了一个类似寓言的形象生动的诗的审美图景。大鹏鸟和蓬间雀分别是中国共产党人和其所批判的修正主义、霸权主义者的化身。词作艺术地表达了作者对当时国际重大政治事件的看法，颇具政论色彩。词作还巧妙地运用了对比手法，上阕把大鹏鸟和蓬间雀的形态放在一起对比，下阕以问答形式贯穿始终，通过大鹏鸟和蓬间雀之间的一问一答，正反相形的方式，让伟大与渺小、高尚与低下、豪壮与猥琐形成鲜明对比，从而衬托出大鹏鸟高大的形象和博大的胸怀，加强了讽刺的力量。词中寓言式的对话描写，生动传神，寓庄于谐，尖锐泼辣，使这首词产生了幽默诙谐的艺术风格，在毛泽东诗词中别具一格。

【墨迹鉴赏】

这首词现在所见到的墨迹仅此1件，写于1965年5月。有词牌，有标题，有写作时间，有标点符号，但无落款。横写，共11行，硬笔书写，行草字体，以行为主。全卷虽有多处改动，但字字独立，字体大小无悬殊，强劲的点画线条，生动的气韵，自然的布局，充分体现了线条艺术在变化中求统一的整体美感。诗情与笔意，旋律与节奏，书家深厚的功底，以及书家的壮志豪情都展现无遗。正式发表时文字有改动。

第二节　正是神州有事时，莫从子厚返文王

1966年5月16日，中共中央发出了《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通知》，简称《五·一六通知》。这是一份发动“文化大革命”的纲领性文件。6月16日，《人民日报》发表《放手发动群众，彻底打倒反革命黑帮》的社论。社论号召“必须采取彻底革命的办法，必须把一切牛鬼蛇神统统揪出来，把他们斗臭、斗垮、斗倒”。由于毛泽东错误地发动了“文化大革命”，从此，一场延续十年的浩劫开始了。《七律·有所思》是一首直接描写“文化大革命”运动初期情况的作品，一方面表达了诗人对这场运动的兴奋和期待，另一方面又渗透了诗人的深思和沉郁的忧患意识。

对于历史上的思想学派法家和儒家、历史人物秦始皇和孔子的态度，毛泽东的基本立场和观点是扬法抑儒，褒秦始皇而贬孔子。“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是党的文艺方针，毛泽东在《七律·读〈封建论〉呈郭老》中奉劝郭沫若放弃扬儒抑法的立场，要正确认识和对待秦始皇，但最终却把“评法批儒”运动导向了一场政治路线的斗争。《七律·有所思》和《七律·读〈封建论〉呈郭老》两首诗的内容无疑是应当否定的，但从这两首诗表现诗人当时的心路历程来说，却有着一定的史料价值和思想价值。

一、七律·有所思

一九六六年六月

正是神都有事时，又来南国踏芳枝。

青松怒向苍天发，败叶纷随碧水驰。

一阵风雷惊世界，满街红绿走旌旗。

凭阑静听潇潇雨，故国人民有所思。

【题解】

七律，七言律诗的简称。见《七律·洪都》“题解”。有所思：本为汉乐府旧题《鼓吹曲辞·铙（náo）歌》，以首句“有所思”作诗题。多写女子与情人决绝时的悲思。这里借用旧题作诗，与汉乐府完全不同，意思是有所思考或思虑。

【翻译与注释】

［正是神都有事时］正当首都北京发生重大事件的时候。神都：古代指京城。唐代杜甫《赠李八秘书别三十韵》：“玄溯巡天步，神都忆帝车。”这里指首都北京。有事时：发动“文化大革命”的时候。1966年5月16日，中共中央发出了《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通知》。6月16日，《人民日报》发表社论，号召“必须采取彻底革命的办法，必须把一切牛鬼蛇神统统揪出来，把他们斗臭、斗垮、斗倒。”从此，一场声势浩大的“文化大革命”运动遍及全中国。

［又来南国踏芳枝］我又来到祖国南方巡视。南国：中国南方的泛称。作者写这首诗的前后，正在南方巡视。5月15日到6月15日在杭州，17日途经长沙到韶山滴水洞。住了11天，28日赴武汉。踏芳枝：是毛泽东巡视南方各省的形象说法，同时交代了巡视的时间。踏：这里有追赏的意思。芳枝：芳香的花枝或树枝。

［青松怒向苍天发］青松的枝干长势极为强盛，向上奋发，直指天空。苍天：青天，天空。发：指。诗句中“青松”喻指积极参加“文化大革命”运动的“革命者”，即愤怒群起的批判者。一说喻指作者自己。录以备考。

［败叶纷随碧水驰］衰败凋落的叶子纷纷随着绿水漂流而去。驰：本义是快跑，这里引申为漂流。诗句中“败叶”喻指“文化大革命”革命的对象，即众多的被批判者。

［一阵风雷惊世界］刚刚掀起的一阵风暴雷霆震惊了整个世界。风雷：狂风暴雷。这里借喻当时正在开展的“文化大革命”运动。惊：震惊，惊动。

［满街红绿走旌旗］满街都是身穿绿军装、臂戴红袖章，举着各种组织旗号的队伍在游行。红：指“文化大革命”的积极参加者即造反派举着的红旗、红卫兵所戴的红袖章和墙壁上所写的红色标语等。绿：指穿着草绿色军装的红卫兵。走旌旗：指积极参加“文化大革命”的人民群众挥舞着各种组织的旗子上街游行之事。旌旗：旗子的通称，这里指游行队伍或造反派手里举着的各种组织的旗子。

［凭阑静听潇潇雨］我倚靠在栏杆上静静地倾听潇潇的雨声，关注这一事件的发展状况。凭阑：同“凭栏”。倚靠栏杆。凭：倚靠。静听：静静地倾听、观察事件发展的动向。潇潇雨：骤急的雨声。这里借喻“文化大革命”初起时的浩大声势。这句化用宋代岳飞《满江红》“凭阑处、潇潇雨歇”句。

［故国人民有所思］祖国人民对这一事件正沉浸在深入复杂的思考之中。这句化用唐代杜甫《秋兴八首》其四：“鱼龙寂寞秋江冷，故国平居有所思。”故国：旧国，这里指祖国。五代南唐李煜《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词：“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有所思：有一定的思考或深思。清代袁枚《春日偶吟》：“拢袖观棋有所思，分明楚汉两军持。”

【诗词鉴赏】

《七律·有所思》最早披露于1992年3月中央文献出版社出版的陈晋著《毛泽东与文艺传统》。该书引用了其中“青松怒向苍天发”、“凭阑静听潇潇雨”两句。后全诗正式发表于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1996年9月中央文献出版社出版的《毛泽东诗词集》，收入“副编”。

1966年，面对当时的国际国内形势，毛泽东以自己的思考和威望在忧患与搏击的复杂心境中发动了一场史无前例、震惊中外的“文化大革命”。毛泽东把发动“文化大革命”看作自己一生所做的两件大事（另一件是把蒋介石赶到了一群海岛上和把日本侵略者赶出中国）之一。1966年5月15日至6月15日毛泽东在杭州巡视。5月25日，北京大学出现了聂元梓等人的大字报。6月1日，毛泽东看到刊登这张大字报的《文化革命简报》，即提笔批示：“此文可以由新华社全文广播，在全国各报刊发表，十分必要。北京大学这个反动堡垒从此可以开始打破。”当晚8时，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全文播出了这张大字报，如同一个炸雷响起，震动全国。6月2日，《人民日报》发表评论员文章《欢呼北大的一张大字报》。顷刻之间，北京和全国各大中学校大字报贴满校园。同时学生开始涌向街头，游行队伍川流不息，一场“文化大革命”的暴风骤雨席卷全国。6月15日，毛泽东离开杭州，途经长沙于17日到达韶山，在韶山滴水洞别墅住了11天。在这里，他每天看快速送达的各种文件，闹中取静，专心思考“文化大革命”的问题。18日夜，滴水洞下了一场大雨。第二天，毛泽东走出房间，眺望雨后的山景，只见茂密的青松雨后更显得生机勃勃，由北向南的一注流水，漂浮着山林的落叶。一场风雨过后的景象触发了毛泽东诗的灵感，吟成了这首诗。

《七律·有所思》直接描写“文化大革命”初期的热烈情景，表达了诗人对这场运动的兴奋与期待，同时也透露出诗人对这场运动如何向前发展没有十足的信心，以及深沉、悲壮的忧患心绪。

首联交代自己的行踪，点明特殊的背景和南巡事宜。出句“正是神都有事时”是说首都正在发动一场“文化大革命”。“神州有事”即“文化大革命”之事。当时，全国正错误地揭批“三家村”，中共中央正在处理所谓“彭、罗、陆、杨”问题。对句“又来南国踏芳枝”交代写这首诗的时候，作者正在祖国的南方视察工作。“踏芳枝”的描写，表面上显得作者此时很轻松，好像是特意到江南游览秀丽风光的，其实，作者心头的负荷是沉重的，这在下一联就可以感受到。

颔联写“文化大革命”之初的激烈斗争。“青松”的意象喻指刚被发动起来参加“文化大革命”的“革命群众”；“败叶”的意象喻指“文化大革命”革命的对象，即所谓的“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反动学术权威”。一方是“怒向”，向所谓的“反革命黑帮”勇敢斗争，到处揪斗；一方是被斗臭、斗垮、斗倒，像败叶一样随水漂流而去。作者对“文化大革命”的现状与前景乐观的估计，充分体现了他“兴无灭资”、防止中国出“修正主义”的战略意图。

颈联具体描写“文化大革命”初起时轰轰烈烈、沸沸扬扬的情景。作者晚年对“风雷”这种“革命”行动是情有独钟的，例如《七律·和郭沫若同志》有“一从大地起风雷”，《满江红·和郭沫若同志》有“五洲震荡风雷激”，《水调歌头·重上井冈山》有“风雷动，旌旗奋，是人寰”等描写。表现在这首诗中，“文化大革命”被称作惊动世界的“一阵惊雷”，群众上街揪斗所谓“反革命黑帮”和游街被描写为“满街红绿走旌旗”，并被作者大加赞赏。“满街红绿”的意象具体描写这场运动声势之大，范围之广。二、三两联，充分表明作者对当时“文化大革命”的发展形势是充分肯定的。但是，这样的形势将会怎样发展？结局会是怎样的？作者又似乎并不很自信。

尾联写作者振奋乃至亢奋的情绪一下子平静下来，在“静听”中“有所思”，而且是静听于凭阑时的潇潇雨之中。这一联与二、三两联所描写的情况形成鲜明的对比，衬托出作者深入复杂的思考情状。作者要静听“文化大革命”的“潇潇雨”，观察运动发展的动向；要思索和探究如何领导“故国人民”把这狂飙突起的“文化大革命”引向深入。尾联以点题的方式结束全诗。

热烈的事件、情状与静听、深思的情境相衬托，情景理的有机交融，形成了《七律·有所思》含蓄深沉的风格。首联总写“有事”，中间二联是“有事”的展开与铺陈。“青松”与“败叶”对举；“怒向苍天发”与“纷随碧水驰”对举；“一阵风雷”与“满街红绿”对举；在对举中展现了当时“文化大革命”热烈紧张的气氛。尾联写的是一种沉静的境地，他一边倾听潇潇雨声，一边在思考人民此时在想些什么。诗是心灵的歌唱，诗是心灵的窗户。诗人的所见、所闻、所想、所感无不渗透于诗中，无不或隐或显地曲折地表现出来。诗人晚年执着的追求和苍凉的心境，为我们留下了思考和教训。这首诗的内容无疑是应当否定的，但语言形象鲜明，高度概括，对仗精工，诗艺娴熟老到，写得沉郁顿挫，大有唐代老杜（杜甫）的风格。

【墨迹鉴赏】

这首诗现在所见到的墨迹有2件，写于1966年6月。有标题，有写作时间，有标点符号，无署名。横写，共10行，硬笔书写，行草字体，以行为主。全卷落笔遒劲，结体大小悬殊不明显，笔力雄健，线条飞动，奔放淋漓，动感强烈，气韵跌宕，轻灵洒脱。书家的胸中所蓄，精神所蕴，发于笔端，振聋发聩，在行笔中可以感受到书家强劲的脉动和不可遏止的生命激情，在淳朴中可显现出书家的深厚功力。正式发表时文字有改动。另1件与这幅墨迹完全相同，系由他人将标题中“颂大字报”删去而改成。

二、七律·读《封建论》呈郭老

一九七三年八月五日

劝君少骂秦始皇，焚坑事业要商量。

祖龙魂死秦犹在，孔学名高实秕糠。

百代都行秦政法，十批不是好文章。

熟读唐人封建论，莫从子厚返文王。

【题解】

七律，七言律诗的简称。见《七律·洪都》“题解”。《封建论》：唐代文学家、思想家柳宗元的史论文章。该文推崇秦始皇所实行的郡县制，加强中央集权，认为由周朝的分封制改变为秦朝的郡县制是社会的一大进步。郭老：指郭沫若。见《七律·和郭沫若同志》相关部分。

【翻译与注释】

［劝君少骂秦始皇］我奉劝您少骂秦始皇。君：对人的尊称。这里指郭沫若。秦始皇（前259—前210）：即嬴政。战国时期秦国国君，秦庄襄王之子，秦王朝的建立者。公元前246—前210年在位，即位时年仅13岁，朝政由吕不韦和太后宠幸的宦官嫪毐把持。公元前238年亲政后，镇压嫪毐叛乱。次年，免吕不韦相职，任用李斯为相，并派王翦等大将继续进行统一天下的战争。从公元前230年灭韩开始，到公元前221年灭齐，十年之间，消灭割据称雄的六国，建立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统一的中央集权的封建国家。秦分全国为36郡，郡下设县。确定最高统治者的称号为“皇帝”，国家一切重大事务由皇帝决定，中央和地方重要官吏直接由皇帝任免。统一法律、度量衡、货币和文字，拆毁战国时各国边境地区的边防工事，并修建驰道、直道等，以畅通全国的陆路交通。同时派兵北击匈奴，筑长城，南定百越，设置闽中、南海、桂林、象郡。为了加强统治，销毁民间兵器，焚烧过去各国的史书和民间所藏的儒家经典及诸子书籍，坑杀以古非今的方士和儒生460多人。实行专制主义，严刑苛法，租税劳役繁重，加之连年用兵，广大人民痛苦不堪，他死后不久就爆发了大规模的农民起义。

［焚坑事业要商量］为加强中央集权和统一思想而焚书坑儒的事件还有待于研讨商量。焚坑事业：指秦始皇焚书坑儒的事件。秦始皇三十四年（公元前213年），博士淳于越反对中央集权的郡县制，要求根据古制，分封子弟。丞相李斯加以驳斥，主张禁止儒生以古非今，以私学诽谤朝政。秦始皇采纳李斯建议，下令焚烧除《秦记》以外的列国史记，对不属于博士官的私藏《诗》、《书》等亦限期焚毁。有敢谈论《诗》、《书》的处死，以古非今的灭族。禁止私学，欲学法令的以吏为师。次年，卢生、侯生等方士、儒生攻击秦始皇。秦始皇派御史查究，将460多名方士和儒生坑死在咸阳。史称“焚书坑儒”。商量：这里是交换意见的意思。

［祖龙魂死秦犹在］秦始皇虽已经早死了，但秦王朝推行中央集权的政治制度仍然沿用着。祖龙：指秦始皇。西汉司马迁《史记·秦始皇本纪》：“三十六年秋，使者从关东夜过华阴平舒道，有人持璧遮使者曰：‘为吾遗滈池君。’因言曰：‘今年祖龙死。’”意思是说，秦始皇三十六年（公元前221年）秋，秦王朝的使者夜经华阴（今陕西省华阴市），有山鬼拦路说：“今年祖龙死。”南朝宋裴骃《史记集解》引汉代苏林曰：“祖，始也。龙，人君象。谓始皇也。”唐代章碣《焚书坑》诗：“竹帛烟销帝业虚，关河空锁祖龙居。”魂：灵魂。这里指生命。秦：指秦始皇推行的中央集权制度。犹：仍然，仍旧。

［孔学名高实秕糠］孔子创立的儒家学说尽管名气很大，实际上却如同毫无价值的秕子和谷糠。孔学：以孔子为宗师的学派，他的学说以“仁”为核心，以“礼”为手段，“祖述尧舜，宪章文武”，在政治态度上是保守的，有利于权势者维护其旧有秩序的统治。实：实际。秕糠：比喻没有价值的东西。秕：籽实不饱满的谷子。糠：谷麦等脱下来的皮壳。

［百代都行秦政法］两千多年来的历代封建统治者都推行秦始皇中央集权的政治制度。唐代柳宗元《封建论》：“秦制之得，亦以明矣。继汉而帝者，虽百代可知也。”1965年6月13日，毛泽东会见越共中央总书记胡志明时说：“几千年来，形式上是孔夫子，实际上是按秦始皇办事。”（陈晋著《毛泽东之魂》，中央文献出版社1997年9月版，第271页）百代：犹言很多代，代代相袭。行：实行，推行。秦政法：秦始皇统治天下的一套政治制度。

［十批不是好文章］《十批判书》尊崇儒学反对法家的政治主张显然不是好文章。十批：指郭沫若于1943年至1945年期间所著的《十批判书》，收入有关中国古代先秦诸子批判的文章共10篇，故名。主要观点是尊儒抑法。当时对于反对蒋介石国民党政府的反动独裁统治，争取人民民主，曾起过积极作用。

［熟读唐人封建论］请仔细周详地研读一下唐代柳宗元阐发加强中央集权、反对藩镇割据的《封建论》。唐人：指唐代人柳宗元。封建论：指柳宗元所著《封建论》。

［莫从子厚返文王］切不要再从柳宗元的反对分封制倒退到周文王的实行分封制。莫：不要。子厚：即柳宗元（773—819），字子厚，河东解（今山西省运城市解州镇）人。返：返回，倒退。文王：即周文王，生卒年不详。商末周族领袖。姬姓，名昌，商纣时为西伯，亦称伯昌。晚年自号文王。曾被商纣囚禁于羑里（今河南省汤阴县北部）。统治期间，推行较完备的封建制（即分封制）。在位50年，宣扬以礼治国，以德服人，为后世儒家所推崇。孔子创立的儒家学说与周文王的政治制度如出一辙，而与秦始皇中央集权的法治则大相径庭。

【诗词鉴赏】

《七律·读〈封建论〉呈郭老》较早见于王年一著《大动乱年代》（河南人民出版社，1988年12月版），又见于陈晋著《毛泽东与文艺传统》（中央文献出版社，1992年3月版），还见于高凯、于玲主编的《毛泽东大观》（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3年4月版）等。吴正裕主编，李捷、陈晋副主编《毛泽东诗词全编鉴赏》（中央文献出版社，2003年12月版）收入“附录”，并注明：“这首诗根据作者审定的铅印件刊印。”

1973年7月4日，毛泽东召见王洪文、张春桥时特地说：“郭老在《十批判书》里头自称是人本主义，即人民本位主义，孔夫子也是人本主义，跟他一样。郭老不仅是尊孔，而且还反法。尊孔反法，国民党也是一样啊！林彪也是啊！我赞成郭老的历史分期，奴隶制以春秋战国之间为界，但是不能大骂秦始皇。早几十年中国的国文教科书就说秦始皇不错了，车同轨，书同文，统一度量衡。”^[11]陈晋在《毛泽东之魂》中说：1973年“8月5日，毛泽东给江青念了自己刚写就的《读〈封建论〉呈郭老》一诗”。接着又说：“历代政治家有成就的，在封建社会前期有建树的，都是法家。这些人主张法治，犯了法就杀头，主张厚今薄古。儒家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都是主张厚古薄今的。”^[12]9 月23日，毛泽东会见埃及副总统莎菲时又说道：“秦始皇是中国封建社会的第一个有名的皇帝，我也是秦始皇，林彪骂我是秦始皇，中国历来分两派，一派讲秦始皇好，一派讲秦始皇坏。我赞成秦始皇，不赞成孔夫子。因为秦始皇是第一个统一中国，统一文字，修筑宽广的道路，不搞国中有国，而用集权制，由中央政府派人去各地方，几年一换，不用世袭制度。”^[13]

儒家和法家是中国封建社会政治思想和治国实践的两大派别。几千年来的政治家、思想家对儒法问题总要作出扬此抑彼的选择，尤其是对孔子和秦始皇这两个重要历史人物或褒或贬的不同评价。毛泽东的基本立场和观点是扬法抑儒，褒秦始皇而贬孔子。郭沫若的《十批判书》扬儒抑法，毛泽东曾多次说过不同意郭沫若的观点。这首诗是毛泽东晚年在错误地发动“文化大革命”的时代背景下，于1973年读柳宗元《封建论》后有感而作。对于这首诗的评价和分析，应当以1981年6月27日党的十一届六中全会通过的《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为根据。

这首诗批评了郭沫若崇儒反法的观点，劝说其要正确认识和对待秦始皇这样一位有重大功绩和深远影响的历史人物，肯定了中央集权制度的不可动摇性。

首联开门见山，明确提出不同意郭沫若的观点，奉劝郭沫若少骂秦始皇。毛泽东认为秦始皇是一位在中国历史上曾起过重要进步作用的人物，其为维护新生政权所采取的焚书坑儒事件还值得再商量。郭沫若在《十批判书·吕不韦与秦王政的批判》一文中，指出秦始皇“站在奴隶主的立场”，使“已经解放了的人民，又整个化为了奴隶”，从而把社会向后扭转。而称赞孔子“是顺应着当时的社会变革潮流的”，“企图建立一个新的体系以为新来的封建社会的韧带”。^[14]同时认为秦始皇的“焚书坑儒”是专制暴行。毛泽东不同意郭沫若的观点，认为秦始皇的做法是为了镇压奴隶主复辟势力，巩固封建主义的中央集权，无可厚非。

颔联提出作者对秦始皇和孔夫子两个历史人物截然不同的评价。作者认为，秦始皇虽然早已死去，但他所开创的功业还长留史册，郭沫若所称颂的儒家学说名声虽大，但实如秕糠没有多少价值。在秦始皇与孔夫子对比评说中，提出了“少骂秦始皇”的论据。毛泽东还说过：“在中国历史上，真正做了点事的是秦始皇，孔子只说空话。几千年来，形式上是孔夫子，实际上是按秦始皇办事。”“我们应该讲句公道，秦始皇比孔子伟大得多。”但是，毛泽东在诗中贬斥孔学为“秕糠”，显然是偏激之词。

颈联进一步举出历史事实，肯定“秦政法”，指出“十批”尊孔反法，实在不是好文章。秦始皇以“郡县制”代替“封建制”，统一度量衡，实行“车同轨，书同文”等重要政策、法令，历代封建统治者绝大多数都一直沿用了这些制度，这充分证明否定秦始皇的《十批判书》观点错误，“不是好文章”。毛泽东曾说：“秦始皇是第一个把中国统一起来的人物。不但政治上统一中国，而且统一了中国的文字、中国的各种制度，如度量衡，有些制度后来一直沿用下来。中国过去的封建君主还没有第二个超过他的。”^[15]

尾联以诚恳友善的语气，写出对郭沫若的期望，规劝郭沫若多读一读唐人柳宗元的《封建论》，纠正过去的错误观点，千万不要从柳宗元那里倒退到周文王的时代去。《封建论》精辟地指出“郡县制”是保证中央集权、国家统一、长治久安的政治体制。毛泽东高度评价《封建论》，希望郭沫若“熟读”之，殷殷劝勉，可谓语重心长。

郭沫若读了这首诗后，深受感动和启发，于1974年2月7日以《春雷》为题赋七律一首呈毛泽东，表示诚恳接受并衷心感谢毛泽东的批评。诗曰：“春雷动地布昭苏，沧海群龙竞吐珠。肯定秦皇功百代，判宣孔二有余辜。‘十批’大错明如火，柳论高瞻灿若珠。愿与工农齐步伐，涤除污垢绘新图。”

见识独到、议论峻爽、笔锋犀利是《七律·读〈封建论〉呈郭老》的鲜明特点。作者开门见山，亮出自己的观点，然后举出秦始皇的历史功绩，以及历代封建统治者沿用秦政法的事实，为秦始皇主持公道，说理充分，无可辩驳。诚恳规劝、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是这首诗的第二个特点。作者与郭沫若情谊深厚，但在重大原则问题上毫不让步，既严肃爽直地提出批评商榷意见，又满腔热情、推心置腹地平等相商，探讨歧见，将理性的启迪和深情的期望融为一体。诗是心史，一个诗人全部的诗就是他一生的心路历程。对于毛泽东这样一个对中国和世界政治以及社会发生重大影响乃至改变了人类历史和命运的政治家诗人、诗人政治家来说，他的全部诗作都有着不同的价值，这首诗对于我们研究毛泽东的生平和思想具有较高的史料价值和思想价值。

【注释】

[1][美]施图尔特·施拉姆著.《毛泽东》，红旗出版社1987年12月版，第245页。

[2]人民日报编辑部、红旗杂志编辑部.《苏共领导和我们分歧的由来和发展·评苏共中央的公开信》,《人民日报》1963年9月6日。

[3]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第八册，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1月版，第564—565页。

[4]郭沫若的和诗《七律·再赞〈三打白骨精〉》曰：“赖有晴空霹雳雷，不教白骨聚成堆。九天四海澄迷雾，八十一番弭大灾。僧受折磨知悔恨，猪期振奋报涓埃。金睛火眼无容赦，哪怕妖精亿次来。”

[5]郭沫若.《“玉宇澄清万里埃”——读毛主席有关〈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一首七律》，1964年5月30日《人民日报》。

[6]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第九册，中央文献出版社1996年1月版，第617页。

[7]郭沫若.《待到山花烂漫时》，1964年3月15日《人民日报》。

[8]龚国基著.《伟人毛泽东丛书·诗家毛泽东》，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 2004 年1月版，第93页。

[9]毛泽东.《致康生》（1962年1月12日）：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第十册，中央文献出版社1996年1月版。

[10]毛泽东.《在〈毛主席诗词十九首〉上的批语》：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毛泽东诗词集》，中央文献出版社1996年9月版，第242页。

[11]马齐彬，陈文斌等编.《中国共产党执政四十年》，中共党史出版社1989 年8月版，第363页。

[12]陈晋著.《毛泽东之魂》，吉林人民出版社1993年9月版。

[13]同上。

[14]郭沫若著.《十批判书》，群益出版社1954年6月版。

[15]陈晋著.《毛泽东之魂》，吉林人民出版社1993年9月版。